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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鱼书无处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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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璧凌回到飞云居内,见前厅小厮随从正忙忙碌碌搬着桌椅,不知在忙些什么,于是径自去到萧清玦房中,却看见周素妍还坐在他房中,手里拿着小刀削苹果。“怎么就你一个人?”

萧清玦不解问道。“她没回来吗?”

萧璧凌伸手扶额,摇了摇头。“脸色这么差?”

周素妍瞥了他一眼道,“被人追杀了?”

“柳华音在哪?”

萧璧凌想了一会儿,问道。“我在这。”

柳华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萧璧凌回头望去,只见柳华音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正抬足跨过门槛。“找我干嘛?”

柳华音眉头一皱,“又哪得罪你了?”

“我问你,”萧璧凌回头问道,“你给她所用的药,可有什么坏处?”

“坏处?”

柳华音以为他在说萧清玦,一时目露疑惑,看了一眼萧清玦道,“他本来就活不长啊……”“不是说我大哥。”

萧璧凌不自觉叹了口气。“哦——”柳华音恍然大悟,“你说沈茹薇?那支毒针?”

萧璧凌点头。“不对罢……我没弄错剂量,她死了?”

柳华音一头雾水。“说点吉利话不行吗?”

周素妍忍不住开口打岔,“不是‘活不长’就是‘死了’,你开棺材铺的吗?”

“慢着!”

柳华音终于察觉出异常,将手中药碗放下,道,“这是怎么了?沈茹薇人呢?”

萧璧凌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思忖片刻,他从桌底下拖出一张椅子,颓然入座,半晌后方道:“我觉得……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她和你动手了?”

周素妍放下了手里的小刀,困惑问道。“你被打了?”

柳华音顿觉喜闻乐见,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萧璧凌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将在乐坊所见的一切娓娓道来。沈茹薇的身世与性情,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听完萧璧凌的讲述,旁听的三人面面相觑,皆与他一般,觉得此事未免太过不可思议。“那女人精明得很,”柳华音想了一会儿,道,“这种事情,不该糊涂吧?”

“未必,”萧清玦摇头,认真说道,“当局者迷。曾以为已阴阳相隔之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失而复得,任谁都无法立刻冷静。清琰,你只急着同她言明利害,未免太冲动了。”

萧璧凌抬头望了他一眼,神情仍旧有些茫然。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柳华音,不由发出一声长叹,摇摇头道:“我总不能看着她被人设计,明知是陷阱,还看着她往下跳,那我算是什么东西?”

“其实话说回来,沈肇峰和沈轩都尚在人世,她自己也还活着,沈浛瑛不死,听起来也不算是难以置信。此事最古怪之处,是为何沈浛瑛会在这个时候,刚好出现在齐州城,又刚好引起她的注意。”

“还是早些查清楚她的来历吧。”

萧清玦说完,又看了看神色黯淡的萧璧凌,便宽慰他道,“别担心,我还是相信,以她的聪慧才智,不至于惹出意外。”

“对啊,”柳华音道,“她又没有仇人,谁会害她?”

“她是没有,可我有。”

萧璧凌说完,再度又露出疑惑之色,“但萧清瑜也不可能知道她姐姐长什么样罢?”

“还是别瞎猜了,”周素妍站起身道,“今晚萧庄主要大宴群雄,你最好在家待着,找人的事,就交给我吧。”

萧璧凌听完,眉心更是拧成一团,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对沈茹薇这般转变感到疑惑不已,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她还能跑去何处,于是思来想去,便决定再去乐坊里看看。“哟!这不是萧公子吗?”

一进乐坊大门,那张阿姨远远瞧见他便堆起笑脸迎了上来,满脸的褶子裹着厚重的脂粉,生硬地挤在一起,层层叠叠,堆满了促狭的市井气息。“今日与我同来的那位姑娘,可曾来过?”

萧璧凌问道。“来了,不,”张阿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想了想,又摇摇头道,“就是白日与你一同来的,之后就没见过,这是怎么啦?”

萧璧凌略一沉吟,道:“让我见见那个‘黄莺儿’。”

“随我来。”

张阿姨的笑容仿佛是刻在了脸上,说了这么半天,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她带着萧璧凌上了二楼,转过楼梯口,一条东西相接的长廊随即映入眼帘,而那个叫做黄莺儿的歌女所在的房间,便是西面的第四间。萧璧凌跟在张阿姨身后,朝长廊西面走去,廊内来往的婢女与歌女瞥见了他,都忍不住侧目偷望上两眼。“张妈妈,这是谁呀?点了哪位姐姐?”

有个婢女小声问道。“别瞎说,人家可是贵客,都给我让一边去!”

张阿姨呵责过那婢女,转回头来,再面对萧璧凌时又是那一脸近乎僵硬的笑,似乎生怕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招惹到他。“就是这了,”张阿姨将他领到门前,也不敲门,便扬手推开,岂知那黄莺儿偏巧就在换衣裳,上身只穿着单薄的抱腹,两手拎着中衣,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套。萧璧凌立刻别过脸去,闭目避开这是非。“死丫头,还不快把衣裳穿上?”

张阿姨怒斥道,“这时候你换什么衣裳?”

“刚才不小心泼了酒,我这就换上。”

黄莺儿连忙躲去屏风之后,匆忙穿好衣裳,仔细整理一番方走了出来,小跑到门前。“萧公子,好啦。”

张阿姨小声提醒道。萧璧凌这才睁开双眼,回过头来,就在与黄莺儿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瞧见她眼底隐约闪烁起一丝异样的兴奋光彩,不过只有刹那的功夫,直令他怀疑这是错觉。“这位是飞云居的萧公子,”张阿姨道,“可别怠慢了。”

“已经见过了,”黄莺儿说完,又看了他一眼,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在白天。”

“那老身先回去了,”张阿姨拿着绣帕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搭在了萧璧凌胳膊上,见他立刻缩手背后,便忙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备茶。”

言罢,便转身下楼迎客去了。“公子进屋罢。”

黄莺儿转身走到桌旁,将桌面凌乱的杯盏摆放整齐,回身见他已跨过门槛,便又立刻跑去关上屋门。“她可有回来过?”

萧璧凌将屋内陈设打量一番,忽然问道。“她?”

黄莺儿一愣。“你们不是姐妹吗?”

萧璧凌眉心微蹙。“哦,原来公子是说她……小妹她没来过啊!”

黄莺儿走到他跟前,摇摇头道。萧璧凌略一颔首,没有答话。“公子坐罢。”

黄莺儿伸手示意。“你们姐妹二人久别重逢,应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萧璧凌声色未动,“可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欢喜。”

“怎么会?”

黄莺儿立刻露出笑容,“公子说笑了,我怎会不欢喜?”

她虽然在笑,眼角眉梢却都垂着,丝毫不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萧璧凌看在眼里,心下渐渐已有了数。“我白日里,倒是……听小妹说过一些,”黄莺儿小心翼翼道,“这两年来,还得多谢公子照顾,不然……”“她还提了我?”

萧璧凌眉梢微微一动。“对啊。”

“她还说了什么?”

“无非便是要替我赎身,寻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听她安排了。”

“原来如此。”

萧璧凌略一点头,“既然她没来过,我便先回去了。”

“公子不坐一会儿吗?”

黄莺儿见他转身,便忙追上几步,问道。“不必。”

萧璧凌继续走向门口。“公子且慢!”

黄莺儿在身后唤他。萧璧凌闻声停下脚步,却发觉她已朝自己走近。黄莺儿压低了话音,语调却蓦地多了一丝婉转柔靡:“公子想见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我?”

萧璧凌眉心微微一动。片刻之后,他回过头去,却发觉这女人看他的眼神别有深意,于是轻笑一声,挑眉问道:“姑娘从前可曾见过我?”

黄莺儿轻轻摇头。“那便告辞了。”

萧璧凌沉下脸色,大步走出门去。此时此刻已是傍晚。齐州冬日虽冷,倒还算得上繁华,街道两旁依旧是灯火通明,照得被融雪染得湿漉漉的道路泛起昏黄的光。萧璧凌立于街心,良久未动脚步。他的目光在两侧门面来回扫视,忽然定在了一间当铺的招牌上。既然沈茹薇打算将人接出乐坊安顿,便少不了要先给她寻个住处,如今正值严冬,出了城门便是荒野,四处天寒地冻,黄莺儿毕竟只是个歌女,深交肉桂,吃不得苦,要在这种天气下露宿郊外,显然行不通,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在齐州租个宅子暂住。客舍人多眼杂,绝非佳选,然而租赁宅院,还要供两个人住上好几个月,钱财消耗必然不小,沈茹薇随身盘缠不多,八成得典当些物件,才能供二人在齐州度过这几个月。想到这些,他灵机一动,立刻便往家中跑去。适逢宴席开始,各大门派里不乏酒鬼,一个个都喝了不少,萧璧凌绞尽脑汁躲过了这些人敬的酒,便找了个借口溜去后院,将沈茹薇那块随身玉佩的大致模样画了下来,交给高昱。飞云居基业浩大,城中一半以上的当铺皆是租用此间房产,从这条线索寻人,可比大海捞针般的搜寻强得多。“小姑娘,你看这怎么样?”

老妇人一手举着灯,用另一只手推开了小院的木门。这已是城郊村落里最好的房子,几间房屋连着一个不小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就这里罢,”沈茹薇略一点头,对老妇人微笑道,“多谢大娘,这个时辰还要陪我跑这一趟。”

“姑娘,这冬天夜里冷,里屋的柜子里还有几床厚褥子,都可以铺上。”

老妇人道,“天色不早了,老身就先回去了,记得锁好门,别让贼进来。明日午时左右,我便带着契约过来。”

沈茹薇微笑点头。送走了老妇,沈茹薇回头粗略扫视了一番这间小院,眸底隐隐浮起一丝恍惚。“偌大的齐州城,找个人还真是不容易。”

在她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来自周素妍。她缓缓走到沈茹薇身后,约莫三尺之处,方停下脚步。“什么时候找来的?”

沈茹薇回头问道。“倒是不怎么费事,毕竟你刻意避开了飞云居的产业,剩下的地方,能住人的也不多。”

“只要安静就好。”

沈茹薇转身,莞尔一笑,“不过,为何找来的会是你?”

“某些人说话没轻没重,要是又把你给气跑了,便真不知该去哪找了。”

周素妍淡淡道。“是吗?我何必要与他置气?”

沈茹薇说着,便即绕开她的身子,走出院子,扭头便看见萧璧凌双手环臂,背后倚着院墙,低眉沉思不语。“现在是冬天,这屋子所用砖石砌得不够整齐,还有缝隙,夜里容易漏风,”萧璧凌缓缓开口,“城西有个别苑,平日里没人会去,若是有需要,去那住些时日吧。”

“可我已经同人说定了。”

沈茹薇略一歪头,望着他道,“此时毁约,不好吧?”

“租金可以照给,住便算了吧?”

萧璧凌朝她走近,将右手掌心在她眼前摊开,那块田黄玉佩,正安安稳稳躺在他手心,“为了这点小事,低价便当了随身物件,又是何苦?”

沈茹薇抬眼看他,一言不发,也不接那玉佩。“是不是还在想,该找个什么理由再和我闹一场?”

萧璧凌展颜,“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别再一个人跑出去,好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理由才能离开你?”

沈茹薇眉梢微挑,反问他道。萧璧凌一时无言。“相识二载,彼此都是怎样的人,我们各自心里,也都明白。”

周素妍走出小院,立在她身后道,“既然有些话不便明着说,那就放在心里,该怎么做,我们都明白。”

沈茹薇眉心微微一动,却不说话。“对不起。”

萧璧凌认错的时候,眼睫低垂,看起来十分无辜,甚至有些可怜,“是我不该冲动妄言,误会了你。”

沈茹薇仍旧不言,只是接过他手心的田黄玉佩,点了点头。萧璧凌迟疑片刻,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周素妍伸手按在沈茹薇肩头,道:“你若心里还有芥蒂,今晚便去客舍同我住,其他的事,都等明日再议。”

她看出沈茹薇心下有事却不言明,心知若再追问下去恐怕又是一场风波,于是便与之一同回到了当下落脚的客舍,由于各大门派聚集于此,稍大些的客舍都已客满,二人也只能同住一间,共枕而眠。翌日一早,周素妍醒来,却瞧见沈茹薇坐在窗口的圆凳上,手里捏着一只锦囊出神。她起身走近,才发现那锦囊已十分陈旧了,上头绣着半朵未完成的牡丹,线头被磨损得起了毛,想来也有些年月。“城西的别苑,这两日便能收拾出来,你要不要先去那边看看?”

周素妍问道。“飞云居的别苑?”

沈茹薇抬眼,神情似还有些恍惚。“不错,”周素妍道,“我去那看过,还算雅致清静。”

沈茹薇听罢,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答话。周素妍虽与沈茹薇相处时日不多,却也知道她素来都不是这般沉默寡言的性子,可她自己平素反而有些清冷,言谈向来无趣,于是想了很久,才找出话题,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茹薇抬眼望她,唇角微扬,“如果我真的一声不吭便走了,你会如何做想?”

“你有你的理由,”周素妍道,“虽然我现在看不懂,可以后总有一天,都会明白。”

“即便我的理由很荒唐,你也能认可?”

沈茹薇笑问。“我或许不够了解你,但可以选择信任,”周素妍道,“不论是谁,遇上失而复得的美梦,都更愿意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沈茹薇摇头一笑,没再说话。而在另一头,身处飞云居内的萧璧凌更是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等到临近卯时,终于压不住翻山倒海般袭来的困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随后席卷而来,便是奇妙的梦境。先是在九年前,他去沐剑山庄寻秦忧寒议事,经过一面闭门不开的院墙外围时,忽然听到了木梯翻倒的声音,紧跟着便传来一位妇人的呼声:“薇儿,又是你在翻墙吗?说了多少次,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别到处乱跑……”萧璧凌清晰看见,墙外的花忽然开了满树,然而只灿烂了顷刻,便纷纷零落,他在花雨里看见围墙后方冒出半个脑袋,梳着颇为精巧的发髻,一双仿佛时刻都含着笑意的眼眸中,充满着好奇,兴奋打量着墙外的一切。可那当那露出半个脑袋的女孩发觉墙外有人后,又迅速把头缩了回去。那一瞬风起,夹带着周遭飞散的嫣红花瓣,飘向远方,只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风过以后,令人猝不及防的黑暗席卷而来,将一切淹没,耳边紧跟着响起杂乱的话音,七嘴八舌交叠,有男有女,许多字眼都似曾相识。有陈少玄的嘱托,亦有陈梦瑶的哭喊,还有凌乱的雨声掺杂其中,伴随着心爱之人的温言软语。过了一会儿,在眼前那片无垠的黑暗里,霍地燃起一片火光,飘起的星子似这红尘里扑朔迷离的烟火,转瞬即逝,继而化为星光。万里星河浩瀚,被包裹在其中的他,却渺小不堪。“怎到了这时还在睡?”

推门声紧随着萧元祺的话音响起,萧璧凌立刻被惊醒,坐起身来,却见萧元祺正将手中托着的一只狭长木盒放在案上,扭头见他还愣着,便皱起眉头,低声呵斥道:“还不快起来,像什么话?”

萧璧凌点点头,便即翻身下榻。他瞥了一眼被萧元祺搁在桌案上那只狭长的盒子,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流采。”

萧璧凌一愣。“从前之事,我不想再提,现如今一切都安定下来,或许……是该结束了。”

萧元祺示意他一同坐下,道,“清瑜的事……自作孽不可活,为父纵然痛心,也于事无补,这流采古剑,今后便交给你了。”

“不……”萧璧凌只如受了惊一般,几乎是跳着站起身来,冲萧元祺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

“如何不可?”

萧元祺蹙眉,眼中已有愠色,“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父亲莫要误会,只是……我担当不起。”

萧璧凌摇头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想连累您和大哥。”

“你还闯了什么祸?”

萧元祺瞪大双眼,“何来‘连累’一说。”

“一言难尽,”萧璧凌道,“总之就是不可,此间巨细,牵涉众多,请恕孩儿不能如实相告。”

“此话怎讲?”

萧元祺听得云里雾里,“莫非与镜渊有关?又或是你担心清瑜他……”“勿要多想,”萧璧凌重重摇头,道,“总而言之,您便让我先去了结此事,再来谈这流采的归属,如何?”

“可你……”萧元祺回想之前种种,若有所悟,当下加重口气,问道,“与你当初从神农谷带回的精钢骷髅有关?”

萧璧凌闭上了嘴,可不论他说不说话,都等于认同。“这可不是你一人之事,”萧元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精钢骷髅原身乃是汪诏峰,齐云山两派双双倾覆,如此祸害,对各大门派威胁远胜于镜渊,你最好老实交代!”

“和夜罗刹有些关系,可他已经死了,”萧璧凌无奈将手一摊,道,“柴舵主应当同你说过些什么,他们知道多少,我知道的也就只有多少。”

他有意隐去了“白鹿先生”这个名字,只因为那人的身份,极有可能威胁到沈茹薇的安全。“夜罗刹?”

萧元祺听得云里雾里,“他‘死而复生’我倒是知晓,可这回你怎么知道是真的死了?”

“我亲手杀的。”

萧璧凌坦然回答。“你可真有出息,”萧元祺此话不知是褒是贬,“你的意思是,他还有余党会找你报仇吗?”

“差不多罢……”萧璧凌敷衍了事。“难道是那个苏易?”

萧元祺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为父倒是听说,他曾是罗刹门中人。”

“这您都知道?”

“废话,”萧元祺低声呵斥,“你当这飞云居是什么地方?员外府吗?”

“这倒没有,不过苏易他……”“我可警告你,”萧元祺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他鼻子,狠狠警告道,“你要敢有那种嗜好,为父就算拼着一把年纪再去生一个儿子,也要亲手斩了你!”

萧璧凌听得胆下生寒,连忙摇了摇头。“谅你也不敢,”萧元祺放下手,长叹一声道,“我都知道,那个姓沈的女子,与你关系匪浅,她如今孤苦伶仃,也当有个归宿,你也孤身在外漂泊多年,有个能如此待你的女子,也的确难得,既然喜欢,娶她为妻,倒也无妨。”

“多谢父亲,”萧璧凌道,“只是眼下,还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我听说,你把她送去别苑了?”

萧元祺问道,“可是与你娘有关?”

“又是曾勇告的密罢……”“你管他是谁?”

萧元祺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你也知道,你娘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当她说话都是放屁便是,计较那么多作甚?”

萧璧凌叹了口气,摇头不答,只隐隐从萧元祺失望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心下免不了替陈梦瑶感到一丝悲哀。苦心筹谋一世,到底还是逃不脱被冷落的结局。有没有韩颖的存在,又有何区别?隆冬时节,滴水成冰。这几日虽已不再落雪,别苑里的草木和屋檐下却都结了冰花,远远望去,好似被琼玉包裹,晶莹剔透,美不胜收。“这儿好冷清啊,”等将屋里屋外一切都整理妥当后,黄莺儿隔着窗望向院内因风雪侵袭而显得有些萧条的草木,对身旁的沈茹薇道,“除了我们,还会与其他人来吗?”

“除了长年在此打理庭院的下人以外,就没别人了。”

沈茹薇道。“这么好的院子,你是从哪里找的?”

黄莺儿眼中闪烁出异样兴奋的光彩。“这是飞云居的别苑。”

沈茹薇淡淡答道。“什么?”

黄莺儿露出讶异之色,“那是哪儿?”

“那天去乐坊,与我同行的是飞云居的二公子。”

沈茹薇扭头见屋角衣箱摆放还有些歪斜,便径自走了过去。“是他啊……”黄莺儿“哦”了一声,随后却笑道,“如此说来,你二人应当关系匪浅了。”

“姐姐很关心这个?”

正在推动衣箱的沈茹薇听到这话,手中动作微微一滞,回头问道。“当然,”黄莺儿眼光躲闪了一瞬,很快转为笑容。她走上前,挽起沈茹薇的手,道,“我妹妹的终身大事,做姐姐的当然要关心了。”

沈茹薇唇角微挑,淡淡笑道:“姐姐说笑了,飞云居家业庞大,就算是租赁而来,也比其他地方强得多。”

“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黄莺儿笑问。“也就两三个月,等天暖回春,便启程离开。”

沈茹薇莞尔。黄莺儿不自觉松开了挽着她胳膊的手。“姐姐不高兴了?”

沈茹薇笑容逐渐收敛。“没有,”黄莺儿连连摆手,有些局促道,“只是感慨,过了这么些年,你我得以重逢,却还是无家可归。”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茹薇笑答,“我去外面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忙了许久,你也累了,就在房里歇歇吧。”

言罢,即刻转身拉开房门,而她满脸看似真诚的笑容,也都在身后房门闭锁的那一刻悉数褪去,眼底只如裹上一层冰霜。在沈茹薇离开后约莫半个多时辰,黄莺儿蹑手蹑脚拉开了房门,见院中有位扫地的老妪经过,便忙小跑上前,将人拦下问道:“请问,我妹妹她去哪了?”

“您说沈姑娘?”

老妪答道,“她说要出门置办些东西,走了有一会儿了。”

“这样吗?”

黄莺儿听罢,若有所思,见那老妪要走,便忙将人拉了回来,又问道,“我还有些事想问。”

“姑娘请说。”

老妪笑容可掬。“你们家公子,会不会常来这?”

“您说哪位公子?”

老妪答道,“我们家有三位公子,大公子长年卧病在床,哪都不去,二公子嘛,我们家有两个,一个是外室生的,最近都不知去了哪里,庄主都不让提了,另一位……”“就是那个,同我妹妹关系密切的!”

听了这么些废话,黄莺儿的口气变得有些焦躁。“噢……”老妪恍然大悟,“他最近来过几回,也就是看看这边收拾得如何,往后还会不会来就……”“知道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黄莺儿松开了拉着老妪胳膊的手,蹙起眉来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老妪对此也感到莫名其妙,见她转身便往院外走,便忙将她唤住,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祈福!”

黄莺儿说完,想了想又道,“不对,是去还愿。我们姐妹二人久别重逢,乃是上天恩泽,当然要去添添香火。”

言罢,便即小跑离开。老妪摇了摇头,只觉她有些喜怒无常,却也不多问,转身继续打扫院子了,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扫到隔壁的第三间院子时,萧璧凌清朗的话音便自她身后传了过来:“余婆婆,她们两个可是又出去了?怎么里里外外都不见人?”

“二公子?”

被唤作余婆婆的老妪闻身回头,见萧璧凌穿过院门走了过来,当下便迎上去,道,“是出去了,不过不是一起。”

“是吗?”

萧璧凌眉心一动,“可说了去哪?”

“沈姑娘说去买些东西,至于她姐姐……不是老婆子嘴碎,她真是有些古怪。”

余婆婆说着便蹙起了眉。“但说无妨。”

萧璧凌道。“这么说罢,她们来的时候,沈姑娘虽帮着她姐姐忙前忙后,可表现得却不冷不热,甚至是有些疏离,也没多说几句话,”余婆婆一面回忆,一面说道,“那个做姐姐的,就更奇怪了,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公子你的事,就好像是和您更熟悉似的。”

“有这回事?”

萧璧凌眸光微敛,“后来呢?”

“她拉着我问了几句,就说要去庙里祈福还愿,一个人跑出去了,也没说是哪个庙……对了,听说公子不常来,她好像还不高兴呢!”

余婆婆眼中不自觉流露出鄙夷,“难怪沈姑娘都不愿与她多说话,打自己心上人的主意,谁能高兴呢?”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萧璧凌稍加思索,道,“我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您先忙着。”

他说完便要走,余婆婆却又拦住他,道:“公子……您绝口不提我孙儿的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璧凌眉心顿时拧成一簇。“他是死是活,老身总该知道些罢……”余婆婆目色泫然,几欲泣泪,“舟儿这些跟着大公子,甚少出门,怕是遇上什么事也难以脱身,公子您便可怜可怜老身罢,除了这个孙儿,老身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确只是失踪,”萧璧凌握住她搭在自己胳膊上布满皱纹的手,长叹一声道,“您别什么都往坏处想,如今就连柴舵主也在帮忙打探消息,想来不久便能有结果。”

“那老身可就相信公子您了。”

余婆婆抹了一把没能忍住溢出眼角的泪,道,“那沈姑娘这边……”“您别插手这些,她应当有所分寸,”萧璧凌略一沉吟,还是摇摇头道,“不行,您既已看出端倪,留在这边太危险了,过几日我找个借口让您回庄里去,免得受牵连。”

“那沈姑娘岂不是……”“我想,或许她心里早就有分寸了。”

齐州城里的大小寺庙加起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余间,黄莺儿未曾指明去处,要一个个去找并不简单。不过想到张阿姨曾说过,她来齐州的时间并不长,对地形当也熟悉不到哪去,这次出门,多半是四处问路摸索,极有可能去了离此最近的寺庙。而在别苑往东几里地外,刚好有个明泉寺,规模不大,香火既不算旺,也不至于十分冷清。萧璧凌到了明泉寺,却只看见几位老尼在大堂整理,佛像前摆着几盏刚刚点起的莲花灯,听老尼们说,正是一位相貌打扮与萧璧凌口中所描述的黄莺儿十分相似的姑娘敬奉的,老尼们还告诉他,那女子在点过莲花灯后,便已经离开了。如此说来,黄莺儿并不是欺骗余婆婆,而是真的来还愿了?萧璧凌沉吟片刻,方点头向庙内老尼告辞,就在他离开明泉寺,走到街角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救命”,紧随而来的便是急促的跑步声。“公子救我!”

萧璧凌闻声回头,一只冰凉纤长的手便握了上来,他本能避开这一握,定睛一看方见到黄莺儿在他眼前停下脚步,眼中俱是惊恐,瑟瑟发抖道:“有人……有人跟着我。”

“怎么回事?”

萧璧凌眉心微蹙。“我从庙里出来,就发现有人跟着我,”黄莺儿惊惧已极,连唇齿都跟着颤抖起来,“我也不知是何人,就想着躲远一些,可是刚才……”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萧璧凌身形颀长,面相又颇显斯文,加上冬日衣装宽大,叫人瞧不出体态,那些人便只当他是个过路的书生,在这穷出头。“你们想干什么?”

黄莺儿瑟缩在萧璧凌身后,试图抱住他的胳膊借以依靠,然而不等她沾上衣角,他便已上前几步,与她隔开了步距,显是为了避嫌。“小子,识相的最好让开,”为首的麻衣汉子摩拳擦掌,道,“咱们只打算和这姑娘聊聊,不想多生事端。”

“你们……混蛋!”

黄莺儿涨红了脸,大声骂道,“不知羞耻!”

萧璧凌听着,不觉蹙眉。他虽与黄莺儿保持着些许步距,却还是伸出一只手,将她与这几个男人隔开,以免她受人伤害。那为首的麻衣汉子甚是嚣张,大步上前便要拉人,然而伸到一半的手却被萧璧凌扣住,一拧一推,不过转瞬的功夫,那汉子便已被摔出丈余地外。其余几人见状,立刻便怯了。“滚。”

萧璧凌低喝一声。倒在地上的那麻衣汉子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同来的其他弟兄,眼中皆有彷徨之意,不知在犹豫什么,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仿佛听到指令一般,几个男人连忙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弟兄,仓皇跑远。萧璧凌听出这哨声的方向,可想起当初在金陵城外的所见所闻,未免遭人暗算,便没有去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黄莺儿,道:“没事吧?”

黄莺儿用力摇头。“早些回去,”萧璧凌淡淡道,“外面太危险。”

“萧公子……”黄莺儿还没来得及多说,便瞧见他已转身朝别苑方向走去,便忙小跑几步跟上,脚下却不慎一崴,重重跌倒在地。萧璧凌听见她摔倒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问道:“还能走吗?”

黄莺儿摇头,疼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好像……好像扭伤了。”

萧璧凌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见都是些卖吃食的小摊贩,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去寻拐杖,便取下腰间佩剑,递了上去,道:“这里买不到拐杖,只能将就用着。”

黄莺儿本以为他最少会愿意搀扶自己,可谁知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法子,于是扭捏着站起来,犹豫了很久才去接他手里的佩剑,然而手才托上剑鞘,便觉有千金大鼎压了下来,掂着都费事,更别说拄来当拐杖了。“我……我拿不动……”黄莺儿低下了头。萧璧凌见她缩回手去,适才想起来,玄苍以玄铁为剑心,比普通刀剑要重好几倍,而一把普通的剑加上剑鞘,便有四五斤重,她一个全然不懂武功,拎菜刀都费事的弱女子,又怎么拿得动?“罢了。”

萧璧凌摇了摇头,蓦地拔剑出鞘。“你要干什么?”

黄莺儿吓呆了,脸色立时变得煞白。萧璧凌没有作声,只是指了指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等二人回到别苑时,沈茹薇已在院中等着,她见黄莺儿拄着一根粗糙的“拐杖”朝自己走来,便忙迎了上去,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庙里还愿的吗?”

“小妹……”黄莺儿扑到她怀里,眼泪立刻便流了出来,对她哭诉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净是遇上些这样的事……”“她怎么了?”

沈茹薇将人扶到院中石凳上坐下,方转向萧璧凌,问道。“脚扭伤了,”萧璧凌淡淡道,“你帮她看看,关节可有错位。”

“你没看过吗?”

沈茹薇不解道。“男女授受不亲。”

萧璧凌口气依旧寡淡。沈茹薇没再说话,当下便俯身去摸黄莺儿脚踝。“我从庙里出来便被人堵住了去路,好在萧公子路过救了我。”

黄莺儿一面抹泪,一面道,“然后……”“把你堵在庙外的是什么人?”

沈茹薇蹙眉问道。“我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齐州当地的地痞流氓,应当查得到来路。”

萧璧凌道。“那便麻烦你了。”

沈茹薇摸过黄莺儿脚踝,确认无碍之后,便即搀扶她起身,道,“早些回房休息,一会儿后厨做好了饭菜,我再给你端来。”

黄莺儿点点头,在起身之际,不经意般扭头看了一眼萧璧凌,却又飞快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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