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气，但表情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原本等他干满这一年，就能顺利推选谭斯年上位的。现在闹这么一出，解决好了还行，若解决不好，他还上个球的位，就等着回家上炕养老吧。谭斯年拿起桌上的抹布，不紧不慢擦掉撒在桌面上的水珠：“气大伤身。”

谭松柏看着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心说我搁这皇帝不急太监急呢是吧？“你也知道气大伤身？”

谭松柏靠在椅子上，黑着脸问，“你们俩这些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能忍，这次怎么就憋不住了？”

“你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流氓，沾上他，往后的前途你还要不要？”

西铜大队可不能接受一个有黑历史的人来当大队长。谭斯年收起抹布：“这次没法忍。”

“怎么就没法忍了？”

谭松柏那个气啊，“你给我说说，他干啥了？抢你老婆了？”

“嗯。”

“你……”谭松柏本来还要再骂，忽然反应过来，顿时僵住，怔怔地看着眼前弯腰扶起白瓷缸的男人。“你说啥？”

谭松柏怀疑他听错了。“你有老婆？”

“你老婆谁啊？”

谭松柏要笑不笑的，谁会给谭斯年这块臭石头当老婆？谭斯年没吭声，但看那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谭松柏一下子严肃起来，猜测问：“你老婆不会是唐珂吧？”

谭斯年又没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和反应却表明谭松柏猜对了。谭松柏双眼放光：“你俩处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

谭斯年终于开口了。谭松柏乐了：“没处上算什么老婆？”

这小子也忒自信了。咳咳，不对。谭松柏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就算是为了追老婆，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这回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啥也都没用了，这样吧，你趁早买点东西，过去看看孙秃子，赶在他们上门闹之前把事给解决了。”

“我那有条大鲤鱼，你再去公社买点麦乳精啥的，到时候一起提过去，听我的，别较劲，不然回头村里那些人闹起来，也有你头疼的。”

谭松柏想的是赶在村里那些人闹起来之前把事给按下去，没想到话音刚落，外面就乌泱泱来了一大批人。谭松柏暗道不好。“队长！”

谭松柏深深地看了谭斯年一眼，硬着头皮出去，“有事？”

“我们想打听一件事。”

打头的是方腊梅，和方婆子属于一大家子，是方登的堂姐。方腊梅脾气随老方家，说话办事刁钻刻薄，又没脑子。钱巧巧方才怂恿半天，结果冲过来却没声了，反倒是被推着走的方腊梅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上前叫阵。“队长，这阵子你也听到了吧？”

“咱村老谭家的儿子谭斯年打人，为了个女人打人，听说把人家打得都下不来床了，这你不管管？”

“你在哪儿听来的？”

谭松柏没好气地问。“妈呀！这两天村里村外都传遍了，队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方腊梅两根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挑得老高，正想把这事从头到尾黑谭松柏掰扯一遍，就看到谭斯年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双手插兜，悠哉悠哉迈着步子。不知道为啥，明明谭斯年看都没看她，方腊梅还是一瞬间怕得要死。但很快又在钱巧巧的鼓励下重拾信心：“正好，谭斯年就在这，队长你问他，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谭斯年停下来。“他打架斗殴，这事咱们村多少得有点态度，要不往后我们也跟他一样。”

“没错！”

跟他一样？谭松柏都想笑，你们会开拖拉机？会有脱粒机？还是说工作效率能赶上他一半？啥都不能，现在倒想着要跟人家待遇一样了。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那是会引众怒的。谭松柏木着脸：“那你们的意思是？”

“处理他！”

“不是我们针对谭斯年，实在是咱们得一碗水端平，先前钱巧巧同志犯错，您可是又扣工分又罚钱，还让人家去开荒，这还是下乡来的女知青。”

“现在咱们村里人犯了错，那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大家伙都跟着点头。谭松柏心里那个火大，反倒是谭斯年本人云淡风轻地来了句：“罚吧。”

他也不想让谭松柏为难。况且他本来也该罚。谭松柏没办法了，只能咬牙说：“上山开荒两个月！扣15个工分。”

哼哼！这回看你俩还怎么得瑟！钱巧巧暗暗想。直到晚上，从学校回来的唐珂才听说这件事。“那他人呢？”

唐珂心疼坏了，急忙问赵盼盼。“这会应该已经在山上了。”

开荒工作量大，又不准占用太多上工时间，赵盼盼垂着头：“估计谭斯年得辛苦一阵子了。”

唐珂呼吸一滞，扔下书本马不停蹄往山上跑。到了以后，果然看到谭斯年抡着锄头，一下一下使劲除草。这块地都是石头，刨几下就会碰到一块大石头，锄头砸在石块上，哐当一声震得人手臂发麻。唐珂眼看着谭斯年被震了一下，停下来晃动胳膊缓解酸痛，心里又是一阵钝痛。她拨开杂草跑过去：“我帮你。”

说着蹲下来，两只手用力将那块大石头从地里刨出来，丢到一旁。“不用。”

谭斯年赶紧拉她，“这里蚊虫多，你快回去。”

唐珂皮肤白嫩，她那体质又招蚊子，可不能在这受罪。“快回去。”

谭斯年又催促一遍。“我不要。”

唐珂仰起头，漂亮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泉水，眼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分外惹人怜爱。“我不要回去。”

唐珂又重复一遍，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谭斯年真没办法拒绝唐珂的撒娇。两人这样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谭斯年举手投降：“好吧。”

“那你到旁边坐着，不用上手。”

坐着就坐着，唐珂乖乖找了块大石头。干活她帮不上忙，但她能投喂谭斯年啊！一会掏出一根水嫩嫩的黄瓜，一会又倒出一大杯神水，最后竟然还夸张地捧出了一小碗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