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做完，顾昔霜踏出药师庙的大门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退回去。刚才还只是一群人跟着花车，现在外面却是人山人海。幸亏太守府为了以防万一，派了护卫跟着花车，在护卫的保护下，顾昔霜和顾海晏才得以顺利登上花车。然而，这群人却始终簇拥着花车，高呼：“请观音大士赐甘露！”

“求观音大士垂怜！”

“望观音大士赐福我等！”

……顾昔霜左看右看，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赐福的东西。顾海晏给她使眼色：“玉净瓶！”

顾昔霜暗暗叹了口气，左手拿起柳枝，在玉净瓶里沾了清水，向四下里挥洒。这下子，人群终于愿意开始移动了。顾昔霜一路紧洒慢洒，终于赶在玉净瓶里的水洒完之前，到达了庙会上。这会儿庙会上的大夫们也听说了庙前的事，看着顾昔霜的目光是羡慕嫉妒恨中，又有着一丝畏惧。一个小小女子，居然能有幸为施药观音化身。他们凭什么不行啊？他们也救死扶伤很多年了！就因为长得不好看吗？顶着大夫们复杂的目光，顾昔霜赶紧和顾海晏配合着完成了赐药的仪式。趁这会儿，护卫把玉净瓶拿走灌满了清水。一边走，还一边咋舌。往年都是药师菩萨忙忙碌碌，因为有人会给药师菩萨献花，而药师菩萨要双手合十答谢。结果今年施药观音比药师菩萨还忙。顾昔霜被迫在花车上逛了一天，洒了一天的“甘露”。直到月上中天，能出门被赐福的几乎都淋到了“甘露”，人群才渐渐散去，她也终于能回家了。泡了个热水澡，洗掉身上所有的脂粉，顾昔霜往床上一躺，两个丫鬟赶紧帮忙揉捏胳膊。看顾昔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沉彩和沉璧对视一天，都有点心虚。她们俩也出去讨甘露了来着。沉彩和沉璧低着头，默默加大了力气。……药侯府。夜凌绝这日并没有出门，直到夜半时分，才看见药侯和长公主兴致勃勃地回来。今日，药侯和长公主也扮作寻常夫妻，一并逛庙会去了。这会儿药侯身上挂满了零食，脸上还带着个傩戏面具。长公主则是左手捏着一把扇子，右手拿着两个面人儿，赫然便是夫妻俩的样貌。进门之后，东西自然都交给了下人，长公主见夜凌绝还没睡，而是在凉亭里看花，好奇地走过去：“今日菩萨诞日，凌儿没有出去逛逛？”

夜凌绝摇摇头：“今日外面过于热闹，孩儿担心有山匪混进城里趁机作乱，便在家安排暗卫盯梢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可有什么收获？”

夜凌绝将情报拿给长公主看：“一共是八个山匪，分属四个匪寨。”

长公主暗自拧眉：“这些山匪似乎比从前更嚣张了，而且匪寨数量也在增加。”

药侯上前两步，接过话头：“自从两年前整个淮阳府遭灾之后，山匪就一年比一年多了。”

卖儿卖女的也是一样。长公主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郁色。两年前，淮阳府遭了旱灾，按说朝廷是应该赈济的。可灾民等来的不是减免赋税、赈济粮款，而是照常征收的旨意。淮阳知府派来的也不是赈灾的人员，而是镇压叛乱的大军。燕州有她坐镇，她自己出了一半赈灾粮款，又威逼利诱，迫使有余财的商户慷慨解囊。一番操作之下，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人间惨剧。锦州有两条大河穿过，虽然是旱灾，百姓们自己辛苦些去担水，勉强维持了活路。崇州靠山吃山，那年灾民几乎把山挖空了，但也熬过了大旱。而位置最偏远、土地最贫瘠的青州，已是饿殍遍野，十室九空。长公主亦是无可奈何，以她的财力和精力，只能保住燕州一方安宁。而且青州太守是太后的侄孙，绝不会卖她这个长公主面子。这两年来，青州百姓能跑得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要么是卖儿卖女，要么易子而食，要么活活饿死。至于那些跑掉的，有些到了别的州府安置，还有些便落草为寇，当了山贼。这种情况，分明是官逼民反。一开始，还只是几十个灾民聚在一起，打劫的也只是一些食物或者布匹。路过的客商，只要留下一点粮食，一件衣裳，就可以带着钱财和货物安全离开。长公主不忍心朝这些人下手，太守府自然也是如此。但近两年来，山匪却渐渐开始放肆了。偶尔也会发生劫掠客商，乃至进城抢劫之事。太守府令人端了几个打家劫舍的匪寨，土匪才消停了一阵子。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夜凌绝抬眸看了眼长公主的神色，朗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要永绝后患，需得斩草除根。”

“母亲若肯点头，孩儿明天就去拔了所有的匪寨。”

药侯府自从在燕州落脚，便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有京城暗中扶持，长公主的实力不说割据一方，但也绝不是小小山匪能够抵抗的。兵贵精不贵多，药侯府的数百暗卫，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药侯却垂了眸，淡淡道：“斩草除根，根是在燕州的几座小小匪寨吗？”

一时间，三人均陷入了沉寂。半晌，长公主勉强笑道：“除不了根，先斩草也是好的，咱们可不管审案，全抓了扔进大牢就得了。”

“哪些该杀哪些该放，让太守自己头疼去吧。”

她说完，又看向夜凌绝，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日药师菩萨诞日，是顾家那小丫头扮的观音，还真有几分仙气儿呢，可惜你没瞧见。”

“听说那小丫头还成了观音化身，只用杨枝甘露便救了一名女子！”

夜凌绝想了想那场面，轻笑：“什么甘露救人，谁知道她那甘露，里头是不是兑了什么药呢？”

小丫头别的本事没有，花花肠子可是一堆。若说她没有准备，他是不信的。长公主忽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得瞄了眼夜凌绝，见他还在出神，便又看向药侯，似不经意般开口：“说起来，这顾家也真是绝了，为何养得出一个小丫头，又养得出大房那样的人呢？”

“昨日我与安家丫头见了一面，她跟我提起，那缺德的顾家大房，居然想把小丫头卖去锦州的青楼！”

“小丫头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叔伯？”

话音未落，夜凌绝猛然抬眸，眸色冷厉，眼底浮现杀意！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全然不知！顾昔霜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的同时，居然还在被人用这般腌臜念头算计？顾家大房三番两次朝一个小姑娘下手，而且手段如此下作！千种惊惧，万般震怒，在心头缓缓凝成两个字。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