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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江湖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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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嘶哑的嗓音在深夜里显得阴森可怖:“梅公子,我家谷主待你一片赤诚,你怎忍心她就此死去?她若死了,你的四个儿女可就没有娘亲了啊——”许闹虚弱的身形摇摇欲坠,话语没有力道却措辞凌厉:“走,哪怕死在外边,也不求他!”

白露最后乞求地望了贺江东一眼,最终还是被惊蛰带走了。霜降扶着许闹轻声啜泣:“谷主就当良心喂了狗吧……”许闹却捂着心口微微一笑,霎时让月色黯淡:“是我自己要喜欢他的,从始至终,他没有给过我白头偕老的承诺,也没有给我八抬大轿的婚礼,是我自己动心在前,放手在后,不怪他的!”

那双眼眸趁着月光更显澄澈,亮晶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笑容依旧,自言自语:“怪我自己,太过执拗,不肯死心。都怪我!”

话音还未落,一口血喷出来,黑紫色的淤血洒在地上,她的身子也同样倒下去……夜风里,绿衣被红衣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红衣男子满眼疼惜地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来不及伤怀便被贺江东轰开。与此同时,冥夜、昼白和霜降几人一齐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许闹再次苏醒,呆滞地望着自己枫林晚熟悉的一切,询问身边的人,白露说她们几个回谷后就给自己下了针,是她自己意志力强才挺了过来。但是,许闹总觉得白露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就是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也不肯说,搞得许闹一脸莫名其妙,心中划过无数个猜想和念头,最终确定了一个看似微乎其微但最具可能性的缘头,这个猜测隐藏在心中没有跟任何人说,直至在后来的厮杀中他终于再度出现。养好身体后,已经过了惊蛰,即将春分。多日后,立夏。是夜,豆大的雨点开始缓缓砸落,刀光剑影中,两方人马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忽然间,一柄长剑呼啸而来,眼看就要直击妙洁面门,妙火飞身拦截却顾之不及。仅眼前一晃,再望去,妙洁被推倒在地,许闹则由带着内力十足的三尺青锋钉在墙壁!白露疯了般解决掉身边阻碍,急掠至她身侧:“谷主……”许闹连眉毛都不曾皱,只淡漠地说了句:“无碍。”

不等白露上前为她处理伤处,一剑斩断剑柄,左肩用力,整个人从断剑横穿而过,鲜血喷涌,浸湿了衣衫,从腰间取出止血散随意撒了点,同时蓄力发起反攻。未待黑白双煞再次出手,许闹左手梅花刃右手宵练剑齐齐将二人的双臂重创,两柄弯刀铿锵坠地,掌风随即迎面,许闹堪堪躲过,又一次刀剑合璧,直直没入二人后心,可惜对方反应迅速太快只伤在各自肩头。显然,黑白双煞带来的人已经全部死绝了,夫妻又都受伤,想撤离都来不及,只因许闹厚积薄发遏制住他们全部实力!空中电闪雷鸣,初夏的暴雨即将来临……黑白双煞极力反扑,许闹一刀一剑招招致命。两枚蝴蝶镖隔空飞来,一道闪电照亮隐藏夜晚的幽蓝色,许闹唇角溢出的血液泛着诡异的暗红,却轻笑道:“结束了。”

刀剑脱手而出,将两枚蝴蝶镖与蝴蝶镖下藏着带毒的两枚黑色暗镖一齐打回去!黑白双煞似乎没料到,许闹内力如此强劲,竟然携风卷雨同时插入他们体内,二人面上的惊惧稍滞,而后带着释然,双双倒地:“不愧是毒圣梅仙羽的夫人!”

许闹眼中寒光一闪面色微凛,将刀剑重新握回手中,只一瞬便割破颈动脉且退至数尺,喷薄而出的殷红身上一滴未沾。她站在雨中,口齿噙动:“梅、君、鹤……他的名字,也是你们配提的?”

没想到自己梅夫人的身份除了竹尘赋、离歌、秦枫以及各自的心上人,第一个承认的竟然是嗜血狂魔黑白双煞夫妻俩。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泥水四溅,夏天到了!许闹走到墙角蹲下,摸来摸去被扎出了血,一根飞鹤针出现在视野——类似于剑器却又小巧玲珑,只有两寸长,头尖如毫尾部约一厘宽,针尾最宽处是能工巧匠雕刻的仙鹤。她小心的擦干净,又别在了自己领口。白露欲言又止,妙洁与妙火等人莫名其妙。冥夜上前冷言冷语:“落脚地已清理,可以歇息!”

许闹没有回复,只跟着她进了一个村庄,任凭白露将她的伤处包扎好了也没开口,待白露准备离去才问:“可有伤亡?”

白露摇摇头:“无一伤亡。”

许闹冷若冰霜的面容到底有了一丝皲裂:“如此便好。”

白露刚要说什么,被冥夜勒令退出去:“下属本该誓死追随,当初入了青鸾观就应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缘何谷主拼命护着妙洁?若是谷主死了,是想把凌风谷交给谁?将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你可真行!”

许闹薄唇微抿,沉吟许久,回了句:“你们可以豁出性命跟着我,我便能视你们如命。”

冥夜面如寒霜:“荒谬!谷主还是入江湖的时候短,不知人心善变,不懂士为知己者死皆乃心甘情愿!偌大一片家业势力没有了主心骨,凌风谷如何在江湖上有出头之日?!”

许闹躺在炕上笑,她想说你等着,你家谷主还能做出更荒谬的事,但她觉得又要吵架很麻烦,忍了:“放心,我生命力很顽强。”

哪知冥夜整个脸都黑了:“谷主原是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属下不过是个过河之卒,身不由己,又多说何益!”

许闹原本无奈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语气冰冷,声调却并不高:“我何曾当你是手下,非要这般贬低自己?我喜欢下象棋,所以带着白露和你玩,现在玩精了还记住过河卒不能回头了?”

冥夜知晓失言了,又想着自己正在生气,别过脸不理她。许闹语调软和下来:“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明白,正因所有姐妹都误以为青鸾观是你的,若你此时单纯言语告诫根本没有用。我入江湖不如你时间久,但我知道统领她们就必须先令她们折服,仗义,便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难道不是么?”

冥夜这才回头,惊讶道:“谷主早知妙洁是青鸾观最优秀的主宰,是以特地‘保护’她?”

许闹淡然一笑:“是,我不算什么顶级高手,与秦枫他们过招只能输,不会有人容易服我,即便有天下第一女杀手冥坐镇,也不能改变现状。所以我在等一个机会……”冥夜双眉略略一蹙:“谷主,您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能与您不分伯仲的人却没几个,您该为这天分知足了,毕竟没有多少人习武是半路出家,还颇有成就。”

许闹略显尴尬地咳了咳:“低调低调~”冥夜也算是终于懂了:“所以,其实在妙言、妙可姐妹以及她俩的龙凤胎被七杀堂诛杀时,谷主收到消息便已经算好如何灭了它,哪怕如今的青鸾观未有全胜的把握,谷主是做好了以毒攻毒的全面准备?”

许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眉望着窗外的风景。暴雨如注,犹似珠帘,屋檐下的蜘蛛吞了苍蝇,蟾蜍趁着被风吹落的蜘蛛没上房又吞了蜘蛛,本以为蟾蜍能叫嚣片刻,却又多出一条蛇将它吞了。她“哼”了一声,声音在愤怒和惋惜间回转:“一物降一物,七杀堂敢蔑视凌风谷,当街杀了我的手下,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可怜了那四个小娃娃,才将将五岁啊,连世间的美好都没来得及观赏,就没了。只恨我凌风谷名头不够,唬不住七杀堂,才叫他们随意动我的人,居然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所以既然唬不住,就彻底毁了它,也算是给那些小娃娃报仇了吧……”许闹亲自给他们上过香又开始与冥夜分析局势:“现下的江湖除江南秦楼、岭南谢门、棹隐烟波、中原令氏,凌风谷最大,秦楼是故交,棹隐烟波是前夫,我们可以开始加快发展杀手组织天煞,然后处理令氏。”

冥夜觉得自己同许闹待久了,也变得喜怒形于色了,突然有些替她难过:“谷主何苦再记着他呢?他那般绝情?”

许闹笑笑不说话,她明白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应该再惦念,可是她不信,尤其是今夜,飞鹤针再现,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所以她发了狠,对黑白双煞使出绝杀。那柄长剑是带了剧毒的,飞鹤针上抹了解药,于是在雨水冲击下,飞鹤针“叮”地一声打在剑身上,恰好被刀剑声和雷声一起掩盖,同时帮她解了毒,这才使得自己能够反杀。她也是任性了,因为她赌,赌他舍不得自己死,赌他一直在身边,赌他还安然无恙,这就够了,她不再需要任何誓言,或者承诺。她是有私心,但也想好了后路——早就服用了解毒丹,这次受的伤,不会真致命,也不会耽误解决掉双煞。其实,她现在大约明白了,梅君鹤离开的用意——一方面是为了不在正派追杀棹隐烟波时连累她们凌风谷,另一方面是希望用这种分别的方式,令她快速成长起来。世道太乱,江湖太难,如果太慢,弱肉强食,她会死的非常轻松,甚至连遗言都不配有!冥夜见她始终在出神,只当她在想那个负心汉默默地离开了卧房。一只海东青飞到窗口扑棱了几下,甩掉羽翼上的雨水,又飞到床头啄了她一下。许闹眉开眼笑地从它身上取下密信,逗弄了一阵子:“小秦,带来了帅哥的什么消息啊?”

小秦理都不理她,看到房梁上挂着生肉,立刻飞上去叼走,犒劳自己的肚子。许闹有些郁闷,她家帅哥养的鸟都这么傲娇,过分!扔了几块银子在桌子,省得被念叨偷肉。此刻更多的则是担心——秦帅通常会给小秦喂饱肚子才命它送信,这次怎么这么着急呢?打开密信,她总算懂了——庆阳王沈伏死了,世子沈辙世袭了庆阳王的爵位,并未削爵!这就意味着又是一个庆阳王诞生,凉王府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天下越来越乱了,北狄又蠢蠢欲动,西域乌兹国、南疆雪域与西南滇国倒是安宁些。“嘶~”许闹轻抚左肩,缓慢地坐起身,临窗而立。她望着盘踞在角落的那条蛇,喃喃自语:“连蛇都怕我呢?原来,如今的我,才是蛇蝎心肠。君鹤,棹隐烟波你是给了韬儿吧?让他可以自保,凉王府可以喘息……”现今的大浥朝,正值多事之秋!只求老天爷仁慈让我能多积攒些实力,否则我怕凉王府吃亏,你会难过。那时,帅哥也会有危险吧?怎么也是正二品的车骑将军了,一旦上战场,沈辙很可能不遗余力地弄死她。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你们,也是保护自己!许闹伸手逗弄着吃饱喝足的海东青,小秦犯困了,窝成一团打瞌睡,她拿出帕子给它的羽毛擦去雨水:“我本想一马一剑,行侠仗义的……奈何,奈何……”不过数年光景,她便已经有些厌倦无休止的争斗,江湖人江湖事,又扯上了朝堂之争,简直没有一刻歇息!谁能知道,武林叱咤风云的凌风谷主许闹,最初的梦想竟然是——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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