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焕其实自从投降燕军之后,时时愧疚于心,根本就不愿再见到蒋清扬。但是上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前来劝降。吕文焕走上前几步,对蒋清扬说:“蒋丞相你暂且息怒,你只要耐心地忍耐两天,孔智松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过几天他就会让你回去了。”
蒋清扬一见降将吕文焕还敢前来露面,竟然还来劝降自己,心中不觉有了十分的厌恶和反感。他心中暗暗想道,就这样一个不知羞耻通敌叛国的家伙,居然也敢前来劝我!“你这叛贼,还有脸来跟我说话,快快滚开!”
蒋清扬心中埋藏不下什么心思,不由得对着吕文焕大骂道,“我不想看到你这个叛贼”。吕文焕不禁又羞又恼,仍厚着脸皮问:“不知蒋丞相何故责骂文焕是叛贼?”
蒋清扬厉声说道:“我们大齐的国家不如此幸,被弄到了这种地步,你就是罪魁祸首。你也不想想,你身为镇守襄阳城的大将,应当知道襄阳城对于京师的重要性,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屏障。你到好,你竟然开城降敌。”
“你不积极组织抵抗,居然还以城投敌,不是叛贼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大齐国的举国上下,就连三尺孩童都在骂你吕文焕是卖国贼,你难道还不自知吗?”
我也骂道。吕文焕脸上火辣辣的,极为难受。蒋清扬辱骂自己还好一些,连他手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敢骂自己,真想好好斥责他一番才行。可是,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能够理直气壮地斥责他吗?但他也想极力为自己的开城投降开脱:“我当年独自死守襄阳达6年之久,直到粮尽援绝才不得不开城,可恨的是朝廷在奸贼的把持下,居然不肯对我襄阳发一兵一卒相助于我。”
“我是为了保全城中百姓的生命,我才不得不开城投降的,你又怎么能怪我开城投降?”
蒋清扬义正辞严地指出:“就算是力穷援绝,也应该以死报国。”
“而你却贪生怕死,借口爱子惜妻,打开城门投降燕军。你这样既辜负了大齐国对你的恩典,也彻底地败坏了自己的声誉!”
我也毫不留情面地对他说。“现在就连你们这吕氏一族人,都被举国当成了叛逆,就算经过千秋万世之后,也还是要受人唾骂!”
吕文焕被说得哑口无言,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吕文焕的侄子吕师孟,更是个投降派的代表人物。这一次他随使者入燕营,就是决心心甘情愿来做奴才的。他心中还自以为得计,能够利用劝降蒋清扬的机会送给燕军一份见面大礼。吕师孟见蒋清扬和柳我这样毫不留情地辱骂自己叔叔,又听蒋清扬说他们吕氏一族人都是叛逆,就气冲冲地走上前,用无赖的口吻说:“蒋丞相,你不是曾经上疏太后,要杀我吕师孟以谢天下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又不杀呢!”
“你叔侄都先后投降北朝,没有能够把你们全族斩首问罪,是我的错失之处,也是本朝用刑失当。”
蒋清扬怒气冲冲地说。“让我蒋清扬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还有脸皮,到朝廷去做兵部尚书!”
“我深恨当时没有能够杀了你们叔侄两大叛逆。现在你们要杀我,正是成全我做大齐的忠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请杀吧!”
这一席掷地有声的话,说得吕师孟张口结舌。不过吕师孟也是相当佩服蒋清扬的气概,并自我解嘲地说:“骂得痛快!”
蒋清扬的无视生死的英雄气概,也使在场燕军将领无不钦佩。当燕军将领将所见所闻禀告了孔智松,孔智松吐着舌头称赞道:“蒋丞相心直口快,真是一个大丈夫!”
行辕里,吕文焕醉了。他笑着斟满了杯中的酒,凝视着杯里的倒影,扑地把酒泼了满地。“叛贼?可是,这是我愿的吗?”
他的心里一阵凄楚。“那是咸淳三年的冬天吧,燕国来围攻我们襄阳。我自然知道,襄阳城是保守大齐国半壁江山的屏障。我亲自督战,鼓舞将士们奋勇抗敌。可是,这一守就是六年多------“记不清,我向朝廷求援了多少次,只知道每次等来的都是失望,都是愤怒。宰相吴仁杏始终没有派来一兵一卒。他扣压了所有的告急蒋书,他是害怕自己暗中向燕国乞和的事暴露。恶心,除了皇帝,这件事谁不知道?“六年多,容易吗?悬殊的兵力,匮乏的粮饷------蒋清扬,苗子才,你们说我是叛贼,可你们知道,这六年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我把全部的家产都拿出来犒军,我们每天都在死亡中挣扎。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一个白天敢松懈,没有一个晚上能好好地睡上一觉。箭伤,刀伤,我的身上早已遍体伤痕------那时候为什么不见你们清君侧诛奸臣,为什么不见你们来救襄阳?“燕国大军截断江道,水陆夹攻,还调来了西域炮匠新造的巨炮。正二月,粮尽援绝的襄阳城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我原以为,燕国人会将我千刀万剐。没想到,他们却三次派员来劝降。“望着临安城的方向,泪流满面。我接受了。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能伤害襄樊的百姓。他们很守信。”
“在往日,他们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得下的城池是要被大大屠掠的。可是我还是------负罪的内疚和那些说不分明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我——“我被任为主力前锋,由襄阳率水师东下。宰相大人终于坐不稳了,带着诸路精兵和大批金帛辎重,列舰江上,舳舻衔接上百里。燕国丞相看见如此阵容都十分吃惊。“我彷徨了。对手是误国误民,害我襄阳的奸人。可是,他统带的是我们汉军呵!朝廷,终究是我们汉人的朝廷------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宰相大人因为害怕,还没交战就鸣金退兵。结果十三万大军一时溃散------“打了这么多年仗,我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滑稽的事。蒋清扬,李明瑞,我的忠臣们,你们当时在哪儿?你们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宰相,什么军队,什么朝廷?“我想保土报国,我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是这朝廷早就腐朽得不能保,不能报了呀!”
他充血的双眼看着那酒壶。喝,喝!他要将憋在心中多年的屈辱和苦痛尽情地宣泄!朦胧中,一张张讥嘲的面孔在晃动。“不,我吕文焕不是叛贼,不是!不是------”他无力地伏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