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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哈格纳别墅(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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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旬节前的一天,我的《维斯图拉》终于完成了首批图书印制,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我拿到出版社寄来的那本成书的时候,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拆开信封,我自己设计的封面赫然映入眼帘,连绵的远山、隐秘的古堡、辽远的天空、翱翔的雏鹰,就是在这样一幅景色中,一位母亲踏上归途,为了孩子不远千里回到家乡!这本带着墨香的新书就在我手中,我用手掌摩挲着封面皮,翻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看到一个生命被我捧在掌心。我回到住处,用一张干净的草纸将书仔细包好,并用细草生打了个结,然后拿着这本书走出门外,加快脚步向Mariacka大街的方向走去。途中我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并未注意到天上的云越积越厚,只觉得空气清凉宜人,吹来的风似是会走街串巷,我的脚步也跟着愈发轻快。来到邮局的时候时间尚早,我向工作人员要了一只大信封,将包好的书装进里面,小心翼翼地粘上封口,然后用笔在信封上写下那个念念不忘的名字——伊莎贝拉。一旁的工作人员纳闷地看着我的举动,问我为什么不写地址。我笑着说,会有人来自行取走这封信,就是那名经常来拿自取信件的女子,如果她来了,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她!我还特意贴了张邮票,并在邮票下面用小字写上“送给母亲”。做完这些,我将那只信封放在她经常取信的档案框里,朝转头离开了邮局。实际上我并未走远,而是停留在路对面,静静地守候在那。仿佛是上天的眷顾,那天我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像平时一样面容平静、不疾不徐地迈步走来,走进那个邮局。我现在窗外不远的地方翘首张望,看见她微笑着对工作人员寒暄了句,便开始在柜台上的档案框里翻找自己的信件。当她看到那只写着自己名字的大信封时,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工作人员赶紧跟她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确定这封信就是她的,让她务必拿走。只见她将那只信封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问了句什么,大概是为什么没写地址之类的,工作人员又做了一番解释,才说服她将其带走。看着女子将其装入随身的手袋里,我的心不由砰砰直跳,直到她走出邮局转身离开,我的手心还在冒汗。我悄悄跟在那名女子后面,走上那条熟悉的街道。走到督察大街帕提奥别墅附近的时候,她在路边集市上买了几棵欧芹和球茎甘蓝,然后拎着蔬菜继续往河边走。走到河边的时候,或许是有些累了,她在威廉一世大桥护栏边稍作停留,这时她将买来的蔬菜放在脚边,从手袋里取出那只信封,将其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又看了看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最后,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拆开信封。我看着她把书取出来,双手捧着那本书,端详着封面,翻过来又看了看封底。我几乎喘不上气,很想走上前对她说些什么,但是不能那么做。我立在那儿,离母亲只有几米远,我偷偷望着她,而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最后,她弯腰拾起脚边的蔬菜,迈步离开之前,随手将那本书放在了桥边的护栏上。我望着她走上大桥,慢慢消失在人流中,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感觉脸上微凉,我才知道下起了小雨。斜风细雨将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朦胧仿佛虚幻的梦境。我这时才意识到去看那本书,它被孤零零地放在栏杆上,风吹动书页,密集的雨点落在那些文字上,很快就变得斑驳。我拿起那本书,用衣袖擦拭那些水滴,不由泪如雨下。我将那本书揣在怀中,用衣襟遮挡住它。自己却如同雨中飘零的落叶,在起风的河边黯然离去。当我向纳斯塔加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忍不住流下眼泪。那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神情茫然,头发已经被雨打湿。她打开门让我进去,递给我一只手帕。我像个茫然失措的小孩子一样坐在那里,在渐暖的初夏几乎冷得发抖。纳斯塔加没有开口问我怎么了,而是默默地煮了壶热水,帮我沏了杯茶。我注意到墙壁上挂着几只简单的相框,相框里是植物标本。我只知道当时的英国人有收集蕨类植物标本的爱好,便问她是否去过英国。纳斯塔加摇摇头:“只是跟风罢了,做点小手工而已。”

我看了看那些植物标本,与其说是蕨类,更像是一种小型缬草,而且是比较罕见的品种,不知她在哪儿采集的。“比死亡更可怕的,应该是被遗忘吧。”

她幽幽地说了句。我看向她的时候,只见她目光闪烁,宛若盈盈秋水。“传说,被遗忘的人会永远困在遗忘之境Oblivion,那是北方的国度,在大陆边缘最寒冷的地方,被遗忘者的栖身之地。”

说着,她看了看我手中的《维斯图拉》,“被遗落的书也有属于它们的地方,那里像一座坟墓,但更像是个宝藏。那些无人问津的书可以被安放在那里,在岁月中沉睡,静静等待被人发现的那天,就像沉睡的宝藏等待人们发掘。”

我看了看手中的书,或许它和我一样,被遗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就像从未出现。“走吧,”纳斯塔加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拿了件薄薄的披肩,“我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吗?”

我说,“天已经黑了。”

“就是要天黑去,我带你去看看夜晚的但泽!”

说着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支蜡烛,又随手拿了盒火柴,带着我走出门去。我们穿过郊区来到皇家大道,街边的古老建筑在夜色中默然而立,仿佛沉睡的巨人。我们径直走到长街尽头的监狱塔,这座高大的建筑就像一座方形城堡,肃穆地矗立在夜色中。纳斯塔加带我穿过金门,来到监狱塔的下方,那里有一扇带铁栏杆的拱门,竟然没有锁。我还在左顾右盼的时候,纳斯塔加伸手就将铁门推开。拱门内一片漆黑,纳斯塔加划亮火柴点燃蜡烛,我才看清自己身处于一座护栏的门洞里面,四周都是砖砌的墙面。穿过这个门洞走出去,里面是一条露天的通道,高大的墙壁上镶有一根长长的铁杆,横着的铁门上挂着很多带铁链的手铐,看上去有些瘆人。另一边的墙壁上还有一些浮雕,红瓦的房檐下排列着被雕塑城兽嘴的出水孔,这里面应该是从前的牢房,因为墙壁上有两扇带铁栅栏的门,其中一扇因为年代久远缺失了一根贴条,刚好可以钻进人。纳斯塔加手里拿着蜡烛,侧身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那座阴暗的地堡。里面果然是牢房,但由于废弃已久,所有牢门都已破败不堪,我们得以在其中随意穿行。纳斯塔加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我们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城堡深处,一个看上去像地牢的地方,纳斯塔加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带我进入一个隐秘的房间。我以为会看到压抑的墙壁与古老的刑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类似于藏经阁的宽敞空间,墙边立着一排排简易的木制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想象不到吧,”纳斯塔加举着蜡烛说,“在这样一座古老的监狱里,还有一间这样的藏书阁。”

“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我惊讶地看着四周的书架,眼睛几乎不够用。“十六世纪的时候,来自勃兰登堡霍亨索伦家族的阿尔布雷希特被选为条顿骑士团大团长,他是勃兰登堡选帝侯的近亲。在马丁·路德的影响下,1525年他宣布改信路德宗,从而切断了与骑士团名义宗主罗马教廷的联系,宣布条顿骑士团国世俗化,骑士团领地改为普鲁士公国,阿尔布雷希特自任普鲁士公爵。但这片土地上仍有很多信丰天主教的民众,为了保护自己的经书,他们将书籍运到城堡里,将一间隐秘的地下室改造成藏书阁,将宗教书籍隐匿于此。十九世纪初,拿破仑解散了作为军事组织的条顿骑士团,普鲁士才恢复了对天主教的信仰。但这间藏书阁被保留下来,成为书籍的‘公墓’。许多爱书之人将被遗忘的书籍收藏其中,这里隔水、通风,比较干燥,人们用遗留下来的书架安放那些无人问津的书籍,让它们得以保存下来,等待被世人发现。”

我已然说不出话,不知是惊讶还是敬慕,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先人的圣殿,那些沉默的书籍宛若往生者的灵魂注视着我,仿佛在静静诉说着曾经的故事。我明白纳斯塔加为什么要将我带到此地,伸手从怀里取出那本《维斯图拉》,我将其视为生命,世人却对其不闻不问,恐怕也就只有这里,才是它的安身之地。我沿着墙边的书架转了一圈,目光掠过那些密集的图书,看着它们安详地停留在时间的角落,仿佛找到一种归属感。我找了处空隙将自己的那本《维斯图拉》放了进去,如同看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被放入坟墓。是死亡,亦是永生。它将在此安息,等待着被世人发现。或许有一天,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会来到这里,会带着好奇心将它从书架中取下,捧在手中,抚摸着里面的文字,走进我的故事。从监狱塔走出来,夜色已深,我和纳斯塔加并肩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沉默不语。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我仿佛重获新生,仿佛终于走出坟墓可以呼吸在面微凉的空气,心情也释然了许多。我看着街边的路灯,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曾经每天扛着木梯走街串巷,在夜色中点燃一盏盏路灯。我心血来潮地跟纳斯塔加讲起了那个父亲曾给我讲过的故事,那个关于火种起源的传说:传说在世界诞生之前,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一道金伦加鸿沟,它是创世前一片虚无的空间,鸿沟之北为“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充满冰雪和河流,寒冷而黑暗,其中有泉水名为赫瓦格密尔,是所有河水的源头,据说其中一条河的水带有剧毒“Eitr”。含有剧毒的河水远离源头之后便冻结成冰,在尼福尔海姆中堆积大量冰雪,冰川向南流动,延伸至金伦加鸿沟中。鸿沟之南是“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充满火焰和光亮,酷热而明亮,其中有火巨人苏尔特尔(Surtr)手持光芒之剑守护此地。穆斯贝尔海姆火焰喷薄,熊熊烈火不断向金伦加鸿沟中散发大量热量。在鸿沟中,来自北方的冰川遇到了来自南方的热风,冰受热融化为水,水化作肉体并由南方暖风赋予生机,诞生了巨人之祖尤弥尔(Ymir)和一头名为欧德姆布拉的巨大母牛。尤弥尔吃着欧德姆布拉分泌的奶水维生,而欧德姆布拉则舔食寒冰上的盐粒维生。之后,尤弥尔的身上生出许多巨人,这些巨人也开始繁衍生息,生出了智慧巨人密米尔和女巨人贝丝特拉,这是霜巨人的家族。另外,在母牛的舔噬下,冰中则出现诸神之祖布利。布利生下包尔,包尔和女巨人贝斯特拉生下了奥丁、威利、菲。由于巨人的血液中含有剧毒“Eitr”,因此巨人都是邪恶的存在,与诸神注定无法共存,于是双方挑起战火。后来尤弥尔被诸神所杀,巨人族战败,剩下的唯一一对巨人夫妻逃往东方建立约顿海姆,繁衍出大量霜巨人,并继续对诸神抱持着恨意。根据《散文埃达》记载,霜巨人是从原初巨人尤弥尔脚下产出的六个头的畸形巨人瑟洛特弥尔的子嗣博尔戈弥尔的后代。众神杀死尤弥尔后,鲜血喷涌而出变成一片血海,巨人族都在血海中溺死了。只有一对男女即博尔戈弥尔与其妻子游过血海,逃往世界的另一边,他们在海那一边建立了「巨人之国」,在那里他们繁衍出许多的霜巨人,并且誓言永远与诸神为敌。巨人之国约顿海有一个名叫姆赫朗格尼尔(意为“斗士”)的霜巨人,他拥有一匹金鬃神马古尔法克西,当他见到奥丁(Odin)骑着八足神马斯莱布尼尔越过天空时,忍不住要求和他比赛马。虽然赫朗格尼尔没赢得赛马,但阿萨神族(Aesir)仍然请他进入阿斯加德(Asgard)喝酒。赫朗格尼尔喝到烂醉,开始口出狂言污辱诸神,诸神气不过便找来雷神托尔(Thor)打算击杀他,因为没带来自己的武器而明白不利于自己,便责备托尔试图杀死非武装的自己是卑鄙行为,于是两人约定在阿斯加德和约顿海姆之间的交界地“格里托纳加尔”决斗。决战之日,赫朗格尼尔和托尔通过互相投掷武器进行战斗,托尔拿起雷神之锤从空中挥过去,雷神之锤将对方的武器燧石棒击个粉碎后再击中赫朗格尼尔的头而杀死了他。赫朗格尼尔倒下后,庞大的身躯压在托尔身上,诸神中没有人可以搬得动,这时托尔的长子曼尼(Magni)前来,轻松就举起巨人的大腿,救出了父亲。作为奖励,托尔就将古尔法克西送给了曼尼,此举让奥丁很不高兴。而且更意想不到的是,当曼尼走上前去想要牵过战利品之时,那匹金鬃神马突然长啸一声掉头就跑。曼尼无奈只得紧追其后。但神马的奔跑速度非常快,不久便跑到了巨人之国的边界。这匹“可以穿越烈焰的马”能顺利穿越巨人国外的烈焰,与此同时,古尔法克西也将火焰带到了约顿海姆,随着神马的奔跑,它的马蹄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燃烧的足迹,原本荒芜的冰原上从此有了燃烧的火焰。不巧的是,古尔法克西误打误撞跑入了狩猎女神斯卡蒂的领地。斯卡蒂是北欧神话中的寒冬女神,热爱冬天和雪,喜欢山林和打猎。古尔法克西是一头漂亮的动物,金鬃铜蹄,它的到来很快引起了狩猎女神的注意。女神将其捕捉,却心生怜悯最终将其放回了树林,因为命运女神预见雷神托尔之子曼尼会为追捕它而累得疲惫不堪。赫拉克勒斯追捕古尔法克西追了整整一年,一直追到北极净土拉普兰,萨米人居住的地方,阿尔塔河的发源地。据说,这里的太阳一年只出来一次。赫拉克勒斯终于在阿尔塔城附近,邻近哈尔蒂山的阿尔塔河岸上,追上了古尔法克西。为了迫使它停下来,他迫不得已射了一箭,射中它的腿。然后把受伤不能奔跑的神马逮住,扛在肩膀上往回走。途中,他遇到女神斯卡蒂。女神责问他为何伤害她放生的神马,甚至想夺走她的猎物。曼尼解释说:“伟大的女神,我也是迫于无奈,但这神驹注定不属于巨人之国,它应该回到诸神的领域。”

“古尔法克西最终被带回了阿斯加德,但它的足迹却为高冷的北方国度带去了温暖的火焰。”

我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转头看向纳斯塔加。她神情凝重,仿佛在沉思什么。我以为她另有心事,没细听我的讲述,但片刻后她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匹神马后来怎样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我不由诧异,神话故事而已,难道在古老的传说中,还有更多关于马匹神马的后续故事?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摇摇头表示不得而知,因为小时候父亲的故事只讲到这里,他走得太突然,我也没能听到更多。如果纳斯塔加知道更多这方面的神话传说,我当然洗耳恭听。此时我们已经走到Gora Gradowa古迹遗址,看着被掩埋在土壤中的废墟,纳斯塔加仿佛开始了对遥远过去的追忆。但她并没有直接讲述马匹神马,而是讲述了另一个故事。“在北欧神话中,有个叫希亚费的少年和他的妹妹萝丝克芙、他们的父亲艾继尔、他们的母亲住在山野外的一处农庄里。农庄外居住着怪物、巨人和狼群。有一天,两个来自阿斯加德的神祇造访了他们的农场。洛基和托尔乘着黄铜战车而来,拉战车的正是托尔的两只巨大的山羊,咬齿者和磨齿者。它们看起来都高大、有力。见到这对年轻的兄妹,雷神托尔将他们叫到跟前,让他们帮忙去做件事情。雷神托他们去找个人——女神埃尔Eir,埃尔是阿萨神族中的一名女神,也是主神奥丁的妻子——女神弗丽嘉身边的侍女之一。她负责掌管医疗,号称最好的医生,尤其擅长草药,甚至有使人复活的能力。但她为人谦和、行事低调,喜欢独自上山采摘草药,也会自己种一些比较罕见的名贵药品。雷神托尔想让她帮自己儿子的马疗伤,据说他的马原是巨人族的神驹,在被托尔之子曼尼追赶的时候用弓箭射伤。由于在极寒之地负伤很难愈合,特意请医术高明的女神埃尔前去未其疗伤。希亚费兄妹受托离开农场,农场以外的世界是荒芜之地。他们向西而行,向着约顿海姆,也就是巨人之国和海的方向。越往西越冷。冰冷的风穿过,将丝丝温暖都掠夺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他们在边界地区乌特嘉德找到了那位足迹不定的女医神埃尔。因此,埃尔被带往阿斯加德,为神马古尔法克西疗伤。她发现那匹马的后腿受伤了,被弓箭刺穿,便用拿木片和布料给神马的腿做了一个夹板,敷上特制的草药,用布绑起来。她的医术果然了得,没出几日,古尔法克西的腿伤便痊愈了。但埃尔依旧对马悉心照料,每天为它梳理长长的鬃毛,就像关照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她的照料下,马匹神马身体健壮、毛色靓丽,很快就收到了众神的青睐。华纳神族的女神那瑟斯(Nerthus)想将它带去华纳海姆,女神格欧费茵(北欧神话中的一个女神,通晓过去和未来。格欧费茵乔装成女巫来到瑞典,与国王居尔弗数度幽会后向他索要一小块土地。国王慷慨允诺赠给她一昼夜可开耕出来的荒地。当夜,格欧费茵杖犁,由她的四个儿子变成的公牛拉犁,从瑞典中部犁走一大片土地移至丹麦,这块土地遂成为丹麦最大岛屿西兰岛,而瑞典中部被犁走的空洞涌入海水后遂成为瑞典最大的湖泊梅拉伦湖)想将它带去北海,但这匹神马最终被黑夜女神诺特(Nott)带走,送给了自己的儿子达古(Dag)。埃尔不忍与古尔法克西分别,跟随其来到黑夜女神的国度,日夜守候在它身边。黑夜女神见她时常跟随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她对那匹马的感情,还以为她爱慕的是自己的儿子达古,便开始驱逐她。但埃尔依旧恋恋不舍,为了阻止她与自己的儿子见面,黑夜女神诺特将其囚禁在永夜之地,让她永远留在黑夜之中,见不到白昼,因为自己的儿子,白昼之神达古只在白天现身。传说黑夜女神诺特(Nott)也有一匹马,“霜之马”赫利姆法克西。赫利姆法克西拉着载着诺特的黑车横越天空,当他们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大地就进入夜晚。她的儿子日神达古(Dag)则负责值守白天,当达古骑着古尔法克西越过天际的时候,大地进入白天(北欧神话中白昼之神达古的坐骑应该是“光之马”斯基法克西,此处为剧情需要做了修改)。日夜的交替是由马来拉动这样的信仰,在北欧青铜时代就已经有了。但人们不知道的是,籍籍无名的女医神埃尔,因为太爱那匹被她医治照料的神马古尔法克西,被永远囚禁在了黑夜女神诺特的宫殿之中。她的宫殿在北海北岸一个阳光永远不会到达的阴暗山洞;在山洞底部,流淌着遗忘之河“吉欧尔”,它是“冰之波”埃利伐加尔河的其中一条。女神诺特将其囚禁其中,让她在宫殿门前种植大量的罂粟及具有催眠作用的植物——缬草,古代拉普兰人将缬草誉为“睡神草”。有了这种植物,就可以让人类在黑夜中进入睡眠。女神诺特以此统治着自己的黑夜王国,而曾经的女医神埃尔,则成为她的奴隶,在阳光永远不会到达的阴暗之地,默默种植着那些可以让人睡眠的植物,独自承受着无尽的孤独。”

纳斯塔加在讲述时语气沉重,讲完之后,她望着古迹的遗址,我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闪烁的泪花。于我而言只是个神话传说而已,她却如此动容,仿佛沉浸其中。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荒芜,像极了她故事中的昏暗的黑夜国度。或许是她触景生情,感受到了故事中神话人物的悲惨命运,联想到自己生命中的某种痛处。好在她及时调整情绪,很快从伤感中恢复平静,转头对我轻松一笑:“这些当然都只是传说而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北方的初夏宁静中带着些许躁动,仿佛在预示着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夏季往往是睡眠的克星,尤其是像我这样本身睡眠不好的人,昼长夜短的夏季几乎是噩梦,失眠成了家常便饭,就算睡着了也会一直做梦,那些纷乱的梦境让我的大脑在睡眠中根本无法休息,早晨醒来依旧困乏,仿佛夜里的睡眠根本没起作用。特雷韦恩先生见我总是精神不振,就没好气地问我是不是“歇伏”了,我没跟他说自己总在做梦,而且那些纷乱的梦境已经影响到了我的记忆与思绪,所以总会思绪不清。我怕他会揶揄我说让我找个地方修养调整,别每天无精打采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我的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些纷乱的思绪,一些奇怪的影像会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浮现。一个沉闷的夜晚,窗外的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屋内的一切似乎都在发霉,我和特雷韦恩先生无处可去,各自抱着一本书在自己的角落低头阅读。我看的是译文版的美国散文集《瓦尔登湖》,之所以会读这本书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催眠,因为连日的睡眠不足已经将我折磨得萎靡不振,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本书果然不出所望,全书共18篇散文,还没看完两篇就开始昏昏欲睡。为了抓住这难得的睡意,我打算赶紧回屋睡觉。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巴望着特雷韦恩先生能去应门,结果他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在巴望着敲门的人自行放弃。可那敲门声似乎没有要求停下的意思,特雷韦恩先生皱着眉头,用下巴指了指房门,示意让我去开门。我不情愿地走到门前,巴望着是有人敲错门了,结果打开一看,站在门外的是平时并不讨厌、此时不想见到的艾斯威特先生。他像一堵墙一样杵在门口,外衣被雨淋湿了,帽沿上的水珠不断往下滴。“又不是没人,干嘛这么半天才开门?”

他抬手捋了把湿漉漉的大胡子,直接迈步跨进房门。他旁若无人地跺着脚,身上的雨水一直往地板上滴,这让爱干净的特雷韦恩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平静却带着火药味的语气说:“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正常人谁会来敲门?我们担心会来者不善所以迟疑了下。”

“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才腾出时间登门拜访,没想到你们就这样对待访客,我是淋着雨特意赶来的!”

“冒雨前来有何贵干?”

特雷韦恩先生依旧打着官腔。“我也是受人之托,”艾斯威特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踱步,特雷韦恩先生看着他在自己地板上不断留下脚印,极力克制自己从桌子后面跳出来大声喝止。“你知道,人们遇到麻烦的时候总会想到我,但这次这个地方说实话我真不太想去,可人家一再请求,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让我的学生纳斯塔加先去看看,可她一个女孩子家,人生地不熟的,我又担心她会遇到麻烦,所以我想到了老朋友你,不知你和你的徒弟是否愿意陪那姑娘去一趟,万一真遇到点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术业有专攻,”特雷韦恩先生说,“人家特意拜托你的事情,我恐怕帮不上忙。”

“你就当是帮我的忙,”艾斯威特先生说,“就当是我请你去的。”

“你不是向来神通广大,难道还用得着我帮忙?”

特雷韦恩先生说。“主要是这个地方我不太想去,”艾斯威特先生说,“科瓦尔的一家修道院,里面都是修女嬷嬷,我一个大男人去不合适。”

“那我们就不是男人吗?”

特雷韦恩先生说。“你不是号称妇女之友吗?”

艾斯威特先生笑说。特雷韦恩先生的脸立马就阴沉下来:“维塔利斯,别再继续拱火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也不是来吵架的,”艾斯威特先生说,“主要是这次的事情更适合你去,据说修道院里发生了灵异事件,需要想你这样的专家给出合理解释。”

“我只是个伪科学家,”艾斯威特先生,“要做出科学的解释,还需要你这样的人亲自出马。”

特雷韦恩先生未动声色,但我看出他的脸色已经稍微缓和。“那些所谓的灵异事件的确需要辟谣的,”他说,“更何况不能排除人为作祟。”

“这么说你是同意去了?”

“在科瓦尔去对吗?”

特雷韦恩先生略显迟疑,“这么远的话恐怕当天回不来……”“谁说让你当天回来了,既然是灵异事件,肯定需要详细调查。”

“这次我可不想住在修道院里。”

特雷韦恩先生说。“那地方附近恐怕也没旅馆,”艾斯威特先生说,“谢谢你愿意帮忙,我会让我学生做你助手。”

“可人家本来是要请你去的。”

特雷韦恩先生说。“我会告诉他们我找到了更好的人选。”

艾斯威特先生说完,象征性地扶了下帽沿,转身离开。我关上房门,转身看向特雷韦恩先生:“总感觉有些奇怪,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他亲自找上门来没有蹊跷才怪,”特雷韦恩先生说,“但越是如此,越激发了我的探索欲,怕什么?他总不可能把我们引贼窝里!”

我没说什么,他的确不会把我们引到贼窝里,可难说会不会把我们引到鬼窝里!“看来这回我们又有事情可做了,”特雷韦恩先生放下手里的书,伸了个懒腰,“快收拾下东西,早点睡觉,明天我们一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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