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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温斯豪尔修道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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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们的心路历程并不能改变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我们仍然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走投无路、插翅难逃。而且更糟糕的是,我们感觉自己愈来愈虚弱,仿佛体内最后的一点生气正在消耗殆尽,无需多久就会彻底化为鬼魂,再也逃不出这地狱般的城堡。想到这我顿时万念俱灰,精神的萎靡仿佛加速了躯体的衰竭,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开始模糊,仿佛身体不停坠入水中的深渊,水越深看到的就越是一片灰暗。最终,那灰暗化作一片漆黑,我彻底跌入了无尽的深渊。在意识的最底层,我感觉到周身寒冷,仿佛坠入冰窟。有什么轻盈而冰凉的东西在我的脸颊划过,我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路面上经过一辆马车,清脆的马蹄声仿佛将我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不,不是另一个世界,而是我的记忆。我记忆中那个明媚的初夏,恍然间却变成落雪的季节。不久前我还在追随“母亲”的身影,跟随着她的脚步过河,来到一个名叫Podewils的别墅门前,眼看着她将我为她写的那本《维斯图拉》丢弃在桥边。那是我为母亲打造的史诗,是我追寻母爱的见证。我最后一次在Podewils别墅门前转身离开的时候,走到桥边时被一个男孩叫住,是那座别墅酒店的门童。他递给我一只信封,说是住在里面的一位夫人让他转交的。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大男孩转身离开,原本失落的心情顿时又涌起一丝希望。我手里攥着那只信封,走过桥面来到河的另一边。我站在河岸上,看着古老的起重机如同中世纪穿着斗篷的神秘骑士。我沿着离开河边的街道漫步,来到城中旅馆前的纪念碑广场,在广场的边缘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广场上来往的行人,我拿出那只信封,所感觉心里砰砰直跳,手心一直在冒汗。信封是空白的,没有封印,我直接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今晚天黑后,圣玛利亚教堂侧门。短短一行字,却足矣令我心跳加速!是母亲想要见我了吗?为什么?想与我相认,还是劝我打消这种想法?她结婚了吗?有其他孩子吗?她想认我这个孩子,还是打算和我撇清关系?无数的问题围绕着我,令我心神不宁,同时又满怀希望!无论怎样,她愿意见我,这对我而言足矣振奋人心!至少她心里还有我这个孩子,因为她完全可以避而远之。她还记得我,是啊,哪位母亲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呢?她爱我吗?她会因当年放下我而心怀愧疚吗?她也一直在寻找我吗?不然她不会时隔多年千里迢迢重返故乡,尽管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国土。这样的猜想一直持续到午后时分,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天色渐暗,原本藏在云后若隐若现的太阳,此时已毫无踪影。临近傍晚,我在一口压水井边洗了把脸,用小刀刮去了脸颊的胡茬。此时,天上下起了小雪,片片晶莹的雪花随着夜幕悄然降落,为这古老的城市蒙上一层神秘色彩。人们步伐从容地走在雪中,点灯人不疾不徐,在飘落的雪花中走上梯子,为这座迷人的城市点燃一盏盏昏黄的路灯。我走在街上,虽然有点冷,心里仍然隐隐发热。高大宏伟的圣玛利亚教堂屹立在城市中央,宛如一座庞大的城堡。我绕着围墙走了一圈,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因为雪越下越大了,随着夜幕彻底降临,凉意也愈来愈浓。飘落的雪花由细片变成绒絮,地上的积雪很快没过脚面。我只穿了件棉布衬衣和长袖外套,很快就感觉到了凉意,只得不停揉搓着双手,一边时不时从衣袋里拿出那封信反复地看,确认是今晚没错,地点是圣玛利亚教堂侧门。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的手脚几乎已经冻僵。雪仍没有要停的意思,真担心她会因为下雪不来赴约,我恐怕会一直等到午夜,然后黯然离去。但现在时间还早,我仍抱有希望,并为此心潮起伏。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只剩昏黄的路灯映着落雪。我转过身,抬头看着教堂彩窗上的圣母像。她的样子平和、安详,象征着母亲的慈爱。而母爱是我从未体会过,也是最渴望的。她会像月光一样柔和、像炉火一样温暖吗?还是会像我故事中写的那样,勇敢无畏?高处的圣母像沉默不语,我转过身,看到昏黄的灯光为路上的积雪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雪中的石板路上,一个身影正缓缓向我走来。朦胧的雪幕中看不清容貌,只见她身穿蓝灰色衣裙,披着白色斗篷,风帽戴在头上,灯光下看不清眼睛,只看到白皙的脸庞与微红的嘴唇。我的母亲!她真的来找我了!她是否真的想我写的那样,勇敢搏斗、不畏艰难,跋山涉水,只为回到我的身边?她真的为我做到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欣喜若狂,想要迈步跑到她的面前,脚步却像个腼腆的孩子般谨慎而羞涩。她会对我说什么?我能否如愿以偿地喊她一声“妈妈”?我迫不及待,却又踟蹰不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灯光与白雪仿佛在她身上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恍惚间如圣母般透着微光。那是我的母亲!我一时间竟泪眼朦胧,泪光中忽见她手中闪闪发亮,那是永恒之石?传说中只有拿着它才能走出遗忘之境,为此母亲勇敢与恶魔搏斗,只为不惜一切回到我的身边!这一幕竟与我写的一模一样!那是我的故事,我的信仰!如今信仰成真,我怀着万分的感动见证了生命中的奇迹!我欣喜若狂,不由地迈出脚步,尽管那步伐缓慢中带着难以置信,激动的情绪却无以言表。她的步伐离我越来越近,她的身影已近在眼前,最后的距离她加快脚步,径直来到我面前。刹那间,我突然感觉到胸前一阵冰凉,好像被甚么东西推了一下。我低头看向面前的人,她却始终未抬起脸庞。宽大的白色风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几缕发丝在风中摇摆。她的一只手在我胸前停留片刻,我看到她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只是转眼的功夫,她就转身离去了,没有留下任何语言,只在我的胸前留下一只刀柄。她的背影步履匆匆,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转过街角。街角的巷子里有一辆马车,因为我听到皮鞭的抽打与马蹄声。那皮鞭仿佛抽在了我的身上,我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才意识到一把刀已经插入了心脏的位置。剧烈的疼痛顷刻间深入骨髓,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捂住胸口尝试着走了两步,那疼痛感却顷刻间蔓延至整个胸腔。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凝结成冰,刺骨的寒冷在体内迅速蔓延。我想要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浑身无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我晕了片刻,倒在地上才再次醒来。冰冷的积雪几乎将我掩埋,我尽力想要呼吸,呼出的白气却仿佛凝结成霜。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无数的雪花簌簌落下。漆黑的夜空仿佛顷刻坠落,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仍能感觉到周身冰冷,虚弱的无力感遍布全身,周围的一切仿佛模糊而混沌,朦胧中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耳边一直在回想着呼喊声。我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人正急切地试图叫醒自己,特雷韦恩先生快速提起地上的工具箱,艾斯威特先生拿起祭台上的蜡烛正要撤离。我集中精神定睛一看,地下教堂四周墙壁的石缝里不断涌出黑血一样的液体,地板上被黑色液体覆盖的地方不断有手臂一样的东西冒出来,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纳斯塔加搀扶着我掉头就跑,特雷韦恩先生已经驮着行李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艾斯威特先生举着蜡烛断后,随时提防那些可怕的东西追上来。我们头也不回地跑出地下教堂,来到通往天井的通道里,却发现那里已然沦陷,无数的黑色藤蔓从高处的窗口涌进来,根须一样的黑色触手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特雷韦恩先生停下脚步,抱紧怀里的箱子不知所措。里面有他在这里拍的所有照片,如果不能带出去,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将就此埋葬,永远不为人知。艾斯威特先生用蜡烛照了照后面的路,发现仍有一线生机,当即大喊着让我们往回跑。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就算跑回地下室,那里眼看也即将沦陷!艾斯威特先生却坚持让我们回去。眼下已不容迟疑,第一个愿意相信他的竟然是特雷韦恩先生,只见他扛着东西立即掉头,想也不想就朝地下教堂的方向折返回去。我们紧随其后,很快却发现情况果然糟糕,地下教堂已然成为冤魂沼泽,黑血已经布满地面与墙壁,毫无立足之地!特雷韦恩先生快速打开工具箱,拿出酒精灯,用同伴手中的蜡烛点燃,使出吃奶的力气砸到台阶下面的地板上。摔碎的酒精灯立刻在地板上燃起一片淡蓝色的火焰,所到之处黑血和藤蔓一样的东西随即消失。我们几个人相继跳到烧出来的领地上,借着惯性继续大跨步跃上祭台前的台阶。台阶很快也被吞没,我们干脆迈上祭台,站在石棺一样的台面上。这次看上去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特雷韦恩先生却一股脑将工具箱撂到我手里,让我们挪到旁边,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开始砸墙。起初看到他的举动还颇为惊讶,但一拐杖砸下去,墙内竟传来了空洞的声音,顿时令我们生出一丝希望。他的拐杖里面套着一根钢芯,即使外面的木壳很快碎裂,里面的钢芯仍可支撑一段时间,而且手柄处还藏有锄头一样的弯头,可以充当凿子。原来祭台上方墙壁的浮雕只是一层薄薄的石板,只要用力得当就能凿穿。但若想凿开能让人钻过的洞口还需费一番力气。我正打算帮忙,胸口传来的疼痛却几乎使我动弹不得。梦中的剧痛似是延续到了现实,我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快速流失,麻木感快速遍布全身,头晕眼花、呼吸困难。纳斯塔加看出了我的异常,焦急地问我怎么了。艾斯威特先生见状果断上手,用脚踹、用拳头砸,很快将洞口扩大到一尺见方。特雷韦恩先生先将工具箱扔了过去,随即弯腰钻进洞口,艾斯威特先生紧随其后。我虚弱地让纳斯塔加快跟他们走,她却迟迟不肯。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喘不上气,意识模糊,身体不由瘫软下去。纳斯塔加扶着我靠在墙上,我的意识却已开始涣散。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纳斯塔加愈发焦急的呼唤声愈来愈远,我的意识仿佛又回到那个飘雪的夜晚,我躺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感觉身体的血液正在不断流失。插在胸口的尖刀像一支铁杵将我钉在地面上,我痛苦万分,却又无力挣扎。恍惚中仿佛感觉有人正在拖动我的身体,即便那具躯体已经冰凉。我隐约感觉到雪片飘在脸上、落入眼睛里,仿佛在如镜的水面上融化,一团涟漪打破死寂,恍惚间感觉恢复了一点意识。我微微睁开眼睛,隐约看到特雷韦恩先生和维塔利斯·艾斯威特正合力将我拖拽到洞口的另一边。纳斯塔加随后钻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平放在地板上,两张老男人的脸正贴近了研究我的瞳孔,判断我是否还活着。我还活着,确切地说是活过来了。我感觉意识瞬间清醒,胸口的疼痛也很快消失,温热的血液在我体内流淌,每一条神经仿佛正被重新激活。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能呼吸了。与此同时不知是谁的一只大手正伸下来准备用指尖掐我嘴唇上的小窝,我一把抓住那只手,告诉他不用了。“醒过来了吗?”

特雷韦恩先生说,“谢天谢地,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们了!”

“关键时刻你装死,害我们拼了老命费尽力气才把你给弄过来!”

我从地上坐起来,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间类似于墓室的房间,墙上的石板刻着死者姓名与生卒年份,却不见棺材。艾斯威特先生说这里只是祭奠死者的地方,相当于供奉家族排位,棺材或许被埋在更深的地下或者其他墓地。石板上还刻着一些碑文,都是用我们看不懂的希伯来语写的,两位先生看了半天只大概猜出一句话——死亡即永生,灵魂永不灭。“扯淡!”

艾斯威特先生嗤之以鼻。墓室的另一边有一条狭窄的甬道,黑洞洞的,看上去深不可测。艾斯威特先生举着蜡烛走在前面,我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入。通道很狭窄,而且密不透风,空气很混浊,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行人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出口,走了半天却发现所有的路都是死胡同。“既然没有出口,为什么还要修得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

艾斯威特先生气急败坏,恨不得像穿山甲一样挖出条通道逃出生天。压抑的环境和稀薄的空气弄得人心神不宁,洞壁间的蛛网还一直搅扰得我们心烦意乱。特雷韦恩先生烦躁地拨开脸边的一层蛛网,微弱的烛光中纳斯塔加似乎有什么发现。她让前面的艾斯威特先生将蜡烛递给自己,由于通道太窄,我们只能逐一倒手传递蜡烛。拿到蜡烛的纳斯塔加举起手臂照亮旁边的石墙,我们这才发现墙壁上刻着很多奇怪的图案,和一些我们看不懂的文字。那些图案线条简略,似是描绘了人的生老病死。文字晦涩难懂,但我们却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词——Samle.萨麦尔!又是那个天使!“犹太教相信他掌管着人类的生死,”纳斯塔加看着墙壁说,“而且更有人相信,他有着非常特殊的力量,甚至可以造出一个等同于上帝世界的另一个世界,被称为‘异世界’,而他异世界中就是绝对主宰。”

在自己的异世界里,萨麦尔可以满足人类的一切欲望。不过,一旦信奉他,那么就等于背叛上帝的世界,背叛自己的灵魂,最终也会在Samle的世界里迷失,但不会永远消逝。”

“看来,这座修道院内内外外就是个局部的‘异世界’,”艾斯威特先生说,“那些鬼魂被困其中,以为得到了永生,其实只是一场幻觉!”

“不是幻觉,”纳斯塔加摇摇头,指着墙上那些线条简略的图案说,“这些图案描绘了人类的生命轮回,却唯独缺失了‘死亡’这个环节。行将就木的老者走到一个孩童面前,倒地死去,然后那个孩童继续往前走,慢慢长大、老去。”

“这不就是‘死亡即新的开端’那套说辞吗,”特雷韦恩先生满不在乎说,“生命轮回灵魂不灭。”

“不是轮回,而是……”纳斯塔加说到这停顿一下,脸色突变,她移动蜡烛将图案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真相,“而是……夺舍!”

“夺舍?”

“就是借身续命。一个已经死去或者即将死去之人的灵魂,通过某种方式附到另一个人躯体中,赶走或者消灭那个人的灵魂,然后占有这个年轻的健康躯体继续活下去。因为她们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去,就诱骗外面的人进来这里,然后夺取她们的身体,占用她们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他们永生的方式并非长生不死,而是不断剥夺他人的生命,周而复始。”

两位先生几乎听得目瞪口呆,就算他们之前听说过这个词,也只是一种说法,如今亲眼看到有关此事的真实记录,不禁毛骨悚然。“这些图案描写得很隐晦,”我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纳斯塔加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些历任院长的画像,她们都很年轻。而且她们的眼睛……虽然长相不同,但眼神明显是同一个人。那种感觉……”“办公室里的那幅画像,”特雷韦恩先生说,“我当时就发现你一直在盯着她看。你认识她吗?她究竟是谁?”

“或者说,”我接着老师的话,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究竟是谁?”

纳斯塔加转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是从隧道深处传来,如泣如诉,仿佛被囚禁的鬼魂在黑暗中哀嚎,与此同时还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无数的藤蔓在墙壁上蔓延。通道内的空气愈发稀薄,蜡烛的火苗眼看着越来越低,纳斯塔加小心翼翼地丝毫不敢动弹,屏息聆听着那些令人发毛的声音,仿佛愈来愈近,无处不在。就在此时,豌豆大小的蜡烛火苗晃了一下,就此熄灭。队首的方向传来一声愤怒的咒骂,接着是敲墙的声音。艾斯威特先生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不断敲击着隧道尽头的墙壁,听声音那墙壁后面竟然也是空的,并很快传来了石板龟裂的声音!艾斯威特先生砸得更厉害了,直接用鞋底去踹。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石板就被他踹了个洞。他继续发泄般地连砸带踹,直到面前的石板四分五裂,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微弱的光照从洞外透进来,空气也通畅了很多。我们几个陆续钻出去,发现这里竟然是地上教堂后面的秘密通道。这里是圣墓小礼拜堂,修道院最古老的部分,虽然光线昏暗,阴森森的有点瘆人,但比起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已经好了太多。内有中世纪绘制的壁画,正中央依旧是那尊天使雕像,年代久远看上去有些斑驳,给人感觉很阴沉。我们沿着台阶走上去,来到唱诗班席位旁边,这个地方在主祭坛后面,很隐秘,再往前就是晨祷室。我们站在主祭坛旁边,发现地面上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教堂内已经百鬼横行,数不尽的鬼魂幽灵四处游荡。之前他们都是这修道院里的修女和住客,看上去与正常人别无二致,此时原形毕露,却原来都是被困多年受尽苦难的亡魂。修道院内也变了模样,原本整洁有序的陈设此时变得破败不堪,显然是座荒废已久的废墟!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孤魂野鬼,两位先生都犯了难。整座古老的修道院就是个怨气十足的鬼宅!“走吧,”我说,“现在我们跟它们没区别,他们不会把我们怎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同伴们都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带头迈步向前走去,其他人有些迟疑地跟在后面。从那群密密麻麻的鬼魂中间走过的时候,它们果然没有扑上来将我们团团包围,顶多只是盯着我们看。我们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尽量步伐从容,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穿过鬼群,走出教堂来到修道院主楼部分。主楼这边的情景差不多,那些年代久远的幽灵在各个角落四处游荡,它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服装,有的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死去,仍然做着平日的事情,有的则积怨已久,追着我们又哭又喊。我提醒同伴千万别搭理它们,只管往前走。就这样我们很快来到门厅,眼看就要走出这座幽灵城堡。我们头也不回地径直朝修道院大门走去,就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只高大的羊头怪挡住去路。那怪物足有两米多高,通体漆黑,躯干和四肢都很长。它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前,低头弯腰看着我们,两眼冒着含光,嘴里发出骇人的嘶叫声。周围的鬼魂都躲到一旁不敢靠近,我们几人也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羊头怪逼近我们,想将我们吓退,就在它弯腰逼近对我们呲牙咧嘴的时候,我趁机伸出两手抓住它的两角,用力一推将它顶出门外。外面烈日当空,它在黑色的阳光下身上开始像烧焦一样不断冒烟,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皮开肉绽,在刺耳的哀嚎声中烧成一堆焦炭。我们顶着烈日的灼烧继续往前走,我让同伴们别在意地面下伸出来的那些手臂和不断缠绕的黑色藤蔓,就当它们是普通的蛇割草(学名葎草,俗称拉拉秧),被缠住了就用力甩开,千万别止步不前。我们就这样步履艰难地走到院子里那棵硕大的洋槐树下,那些触手般密集的树枝扭动着又想阻拦我们,我让同伴们跟在身后,带着他们一路奔跑,躲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枝杈,竟奇迹般毫发无损。最后就只剩那扇黑色的大铁门,上次就是被它拦住怎么也走不出去。我们站在门前回头看了看,整座古老的建筑连同庄园都已破败不堪,高大诡异的修道院如同一只巨兽的尸骸,庄园中杂草丛生,肆意生长的树木层层叠叠,杂乱的树枝和蜿蜒的根茎几乎将地面全部覆盖。它们是这座废墟的天然屏障,也是鬼宅的守护者,阻碍里面的鬼魂逃出生天。“但这一次,别再想拦住我们。”

我在心里说。高大的铁门就是这人间地狱的最后屏障,铁门上藤蔓缠绕,密密匝匝令人发毛。我伸出双手抓住铁栅栏,那些黑色藤蔓立即像饿兽捕食一样朝我扑来,迅速将我的手臂紧紧缠绕。“不,”我看着它们摇头说,“这次休想!”

说着我双臂用力,原本纹丝不动的大门被我推开一条缝,铁栅栏上的藤蔓像被烧焦般快速枯萎,转眼间化成灰烬从高处落下。我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以便同伴们能走出来。当我像门童一样站在门外转过身,却发现他们都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出来吧,”我说,“我们已经自由了。”

听到这句话,他们如梦初醒地眨眨眼睛,这才试探着迈步走了出来。结果刚迈出大门,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模样,周围的一切豁然明亮,黑色的太阳再次变得炽白明亮,阳光下的事物明亮耀眼,再也不是那种黑漆漆的景象。我们终于感觉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也有了些许力气。我们尽情呼吸着,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我们回到城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Restauracja 餐馆用餐,连续几天水米未进,我们实在饿得不行,能走回去就已经拼尽全力。这家餐厅里的装饰很特别,餐桌上方悬挂着精美的帆船模型,墙壁和壁炉上也布满各种与航海有关的装饰品,仿佛进入一个帆船博物馆,抑或穿越回了百年之前的大航海时代。我们无暇欣赏这些古朴的装饰,而是对食物迫不及待,甚至已经不在乎吃什么,只要能果腹就行!但他们的鳕鱼真的是入口即化,连土豆也很软烂多汁。我们几个人风尘朴朴,早已不修边幅。其他食客看到我们面黄肌瘦又大快朵颐的样子,都惊讶地忘了吃饭。我们则不顾人们异样的眼光,将面包大口往嘴里填,一勺接一勺地喝着菜汤。饱餐一顿过后,我们各自打道回府。我问特雷韦恩先生还要不要去警局报警,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这已经不是警察能管得了的,修道院都荒废了,不会再有人相信那里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这次任务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问。“不然怎样?”

特雷韦恩先生无奈地说,“我们亲身经历过,了解的事情的原委,这就足够了。不会有人相信我们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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