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苏晚早早便来到了教室，却发现有一个比她来得更早的人正趴在座位上睡觉。她有些惊讶，现在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足足一个小时。放慢了脚步，轻轻把凳子拉开，苏晚以极慢的动作坐下来，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吵到身后的人。下一秒，她便也倒头趴下睡觉，很快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不多久，一人悠然转醒，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清秀而淡漠的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吸引人沉溺其中，却不见丝毫笑意，冷若冰霜。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达眼底，不入于心。高挺的鼻子十分英气，却又恰到好处不显太过。薄唇似乎总是习惯性微抿，更添一份肃然。头发被手臂久压而略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容颜，反而增添几分动态的帅气。没错，来得更早的这位，正是周辰安。此刻他的眼中还残存几分惺忪，但当看到眼前趴着的人时突然清醒。还未立秋的九月，才六点多太阳早已挂起。周辰安突然感觉有点闷，无法再次睡去。眼前人的意外出现让他对这个时间段的教室产生了一股陌生感。他想去教室外面走走，可刚踏出座位一步便停了下来。视线不自觉地看向这个侧着脸的女孩。昨天自我介绍时的笑容还在眼前，此刻却是微微蹙眉。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像是扑闪的蝴蝶停留在花瓣上歇息。小巧精致的脸上似乎充满着不安。身体微微移动，他的阴影盖住苏晚的脸，阻挡了阳光的侵袭。那双蹙着的眉略有放松，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轻得像一片云。“嘀嗒、嘀嗒……”教室里只听得见时钟的声音，还有眼前人淡淡的呼吸声。在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空旷的教室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好像和外界隔离开来，组成一个和谐的世界。一定是幻觉吧，他想。可身体却着魔般慢慢靠近。那人的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颜色极淡，不凑近看不出来。仔细看，却给脸添了一丝妩媚韵味，十分迷人。他不禁愣住，盯着看入了神。那颗泪痣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人想要触碰。他抬起手，手指距离泪痣越来越近。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划破了这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周辰安被吓了一跳，立马缩回了手，像要掩饰什么似的站直了身体。待看清是窗外树上的鸟在枝头飞时，他松了口气，却又升起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遗憾。我这是在干什么呢？他自嘲般笑了笑。真是睡迷糊了。--------------------------“CDBAC、ACCDB……”陈梓左手翻着同桌的练习册，右手拿着笔，视线在两本练习册间来回切换，嘴里还念叨着答案，正在进行每日早自习前必备“运动”——抄作业。“我还差物理和语文！”

陈梓做出一副可怜样，眼巴巴望着周辰安，什么意思不用多说。“哎。”

周辰安叹了口气。一本紫色封皮的物理本拿到同桌眼前。“谢主隆恩！”

“语文我交了。”

陈梓得到答案刚开心没多久，一听这话，迅速转向前面，却得知艾佳蕾的也交上去了。“苏晚，你语文交了吗？江湖救急！”

一双摆出无辜眼神的大眼睛望着苏晚，好像在说“可怜可怜我吧！”

苏晚的语文作业刚递过去，就像被风卷一般刮走了。“谢谢美女！”

陈梓一边迅速copy着答案，一边还不忘油嘴滑舌表示感谢。周辰安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快点，就差你的了！课代表在催了！”

“马上马上！”

“还差你们两组，再不交的话我不收了，你们自己交到办公室。”

“十秒！马上就好……”“三、二……”“好了好了，嘿嘿！”

如果问在学生时代的一天中，最紧张的是什么时候，除了老师点人回答问题，许多人一定会说是早上收作业，甚至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课代表催组长、组长催组员，而有的组员呢，忙着赶好几门课的作业，到处找人借，争分夺秒。可奇怪的是，无论有多少没写，最终却总能在截止时间前交上去。教室门被推开，吵闹声在老张进来的一刻瞬间安静，可下一秒，当学生们看见他抱着一摞试卷开始发时，又是一片怨声载道。“安静！”

老张边点试卷边说，“全校统一开学考试，老规矩还用提前说吗？”

当然不用。毕竟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而考试就是检验学习的最好方式。就像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写的那样：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于是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教室里只响起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好难呀！我这次肯定又完蛋了！”

艾佳蕾长叹口气，“晚晚，你考得怎么样啊？”

“应该还好吧。”

苏晚回答道，“考完了就别想啦！”

“哎，有的题我本来会写，考试特别紧张，反而写不出来了……”边说着，二人已经打好饭菜，寻找着哪里还有空位。“嗨！这里这里！”

不远处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着朝她们挥手。苏晚和艾佳蕾走过去，分别坐在周辰安、陈梓对面。“我们来对下答案吧！数学前五个选择是不是……”刚一坐下，陈梓便开始询问答案。不管成绩好坏，学生考完试必不可少的就是和同学对答案。为了看自己写对了多少，有哪些和其他人不一样可能错误的，和同学争得面红耳赤的情况也是常见。艾佳蕾积极响应，开始不断回忆题目和自己的答案，苏晚也随时应和着。“倒数第二道大题的第一小问呢，你们算的是什么？”

艾佳蕾最先回答，把双曲线的轨迹方程说出来。“但是第二问我就不会了，题目都没来得及看。”

“是正负一吗？”

苏晚回想了一下题目，把自己算出的答案说出来。“你算出来了啊？好厉害！我们肯定不会写的啦……”陈梓话音未落——“是。”

清冷的声音响起，一直没说话的周辰安此刻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苏晚。“周大佬都算了这个，那答案肯定是这个！对了，那道题……”陈梓和艾佳蕾还在继续，苏晚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听到这个简洁的回答，清冷声音带来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上一次是“嗯”，这一次是“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到底在哪里听过呢？苏晚努力回想着记忆片段，却又毫无头绪。像滚落在地上的毛线球，可她好像还没看到线头在哪。回过神来，她的视线直接与对面人的眼神相撞。深邃的眼眸，帅气的脸，的确十分养眼，刚刚还听到周围有女生在小声讨论。只是——他怎么一直看着我啊？是我看错了吗？苏晚心里疑惑着，悄悄把视线移开。再次看过去，发现他依然看着自己。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蕾蕾，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她侧过去小声询问。“没呀。”

艾佳蕾看完后应了一句，又继续跟陈梓讨论题目。“哦好，没事。”

那可真奇怪，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苏晚低下头默默扒饭，刻意回避那一束直接的目光，耳朵有点泛红。此刻，她的心里猜测了个十万八千种可能，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却也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感觉到尴尬，又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稳住，别慌，被帅哥看有什么怕的？是他奇怪又不是我奇怪。于是她坐直了身体，看上去一心专注于吃饭，好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事项。“哎？晚晚，你脸怎么红了？”

艾佳蕾突然发现，关心地问。苏晚一时有些慌乱，“可能是……食堂里有点热吧。”

刚刚才建立起的心理防线被全面击垮。被别人看了两眼就脸红了，居然还被当面问出来了，这也太丢人了吧！他不会以为我想多了什么吧！好尴尬啊啊啊啊啊！这下苏晚彻底低头，认真扒饭，不敢再抬头看一眼。周辰安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待艾佳蕾他们讨论完题目，四人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尴尬的场面终于要结束了，苏晚只想赶快离开。“你们先走，我再坐一会儿。”

陈梓忽然开口说道，眼神闪烁，手挠挠头笑了笑。苏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艾佳蕾却迅速回答好，给她做了个怪表情，拉着她出去。“这是……”“嘿嘿，晚晚你刚来还不知道。你看到那个坐在家长身边的女生了吗？”

艾佳蕾用眼神示意，轻轻指了个方向。苏晚看去，一个短发戴着眼镜的女生正坐在家长边上吃饭，斯斯文文，看上去就很文静。学校午间和晚间都是开放的，许多家长不想让孩子吃食堂，便会在家做好饭菜送过来。“那不是我们班班长吗？怎么了？”

“嘿嘿，陈梓、班长……”艾佳蕾把脸凑近，对她挑了个眉，似乎在暗示什么，眼里充满了兴奋。苏晚瞬间理解了这个意思，略有惊奇地说：“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据我观察，他每次吃完饭都要坐一会儿，直到班长吃完饭再离开，就是为了远远地看班长！还有，每次班长布置任务，他都会特别配合，也不起哄了，还特别积极地帮忙。还有……”艾佳蕾一点一点列举着她观察到的“证据”，苏晚认真听着，时不时发出惊叹。二人相视一笑，揶揄不已。即使在紧张的考试间隙，一条小八卦也足以让学生们暂时把烦恼丢在脑后。单调的校园生活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同学间谈论的小秘密。许多年后，当同学们都成了大人模样，回忆当年的话也只觉得美好。因为，那是他们已经回不去的宝贵的青春。傍晚，天色渐渐阴沉，窗外的树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摆，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道耀眼的闪电把天地照亮了一瞬，紧接而来的就是轰响的雷声。教室的门被风吹得撞向墙，发出了巨大响声。老张关上了门窗，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躁动。光线有些暗，却依然十分安静。学生们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即使感受到了低气压带来的沉闷，此刻也无法顾及。代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不管有没有写完，都只能放下笔，等待收卷。窗外，积蓄已久的天空和乌云突然爆发，“哗——”的一声传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