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这是薛宝钗影射她自己的白海棠诗,她就如花似玉好像翠叶轻笼豆浓,少女怀春风开花蕾胭脂红般楚楚动人,冰肌玉骨易销魂,所以她金榜题名选秀的名单,但是她的风情万种妩媚多姿艳冠群芳只能是金钗雪里埋,无可奈何的现实让她跟秋风中飘落的海棠一样泪眼愁肠西风中。冰肌玉骨芙蓉面,宝钗圆月柳如眉,秋水盈盈媚眼开,唇红齿白朱砂唇。笑语盈盈暗香来,少年老成女儿华。雍容华贵不张扬,八面玲珑人人夸。平易近人过日子,青丝布裙很乐业。山中高士冷香丸,百年难遇金玉巧。博学多才牡丹花,才华横溢玉骚头。高山流水遇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八面玲珑七巧心,左右逢源长辈爱。孤芳自赏晶莹雪,独善其身主心骨。欲盖弥彰玉钗蝶,笑里藏刀替罪羊。见风使舵好行船,留有余步道路宽。心知肚明故摇头,少年老成心机深。不谋而合遇知己,夜半无人私语时。风雨同舟表诚心,藏污纳垢一条船。金玉姻缘水中月,木石姻缘露真心。未雨绸缪富家女,穿针引线哥哥情。素面朝天千金女,虚情假意贾母情。敬而远之清修人,雍容华贵红尘心。大义凛然姐妹情,恩威并施得人心。弦外之音表自己,巧言令色贾宝玉。富贵大方薛宝钗,敲山震虎长辈音。家道中落无人用,外强中干虚架子。冰雪聪明会盈利,勤俭持家有良方。日落西山只余辉,东山再起靠贾府。顾名思义好人家,各人自扫门前雪。朴实无华大张扬,人人都有大家知。包庇哥哥为家门,两面三刀心机深。临危不惧很镇定,条理清晰会办事。尊贵身份要人疼,孤高自傲冷香丸。千金小姐为冲喜,一穷二白无奈何。麻木不仁已死人,义正言辞荣辱共。琴瑟和鸣鸳鸯暖,开枝散叶有后代。物以类聚富贵眼,人为财死猢狲散。千金散尽丰年雪,落叶飘零无所托。平易近人过日子,青丝布裙很乐业。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心知肚明家道中落入不敷出快消耗殆尽的薛宝钗,随遇而安平心静气其乐融融的跟别人一团和气的过日子,以谋它计另寻出路。山中高士冷香丸,百年难遇金玉巧。只见薛宝钗穿著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簪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儿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见她进来,宝钗便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两天,所以静养两日。”
周瑞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了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药,一势儿除了根才好。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也不是玩的。”
宝钗听说,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这倒效验些。”
宝钗见问,乃笑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起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了。东西药料一概都有,现易得的,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末药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周瑞家的忙道:“嗳哟!这样说来,这就得一二年的工夫。倘或这日雨水竟不下雨水,又怎处呢?”
宝钗笑道:“所以了,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蜂蜜十二钱,白糖十二钱,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罐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捉襟见肘的家道情况让薛宝钗在家里穿的朴实无华,只有青丝高耸,却无半点珠翠头饰,但内心孤芳自赏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却捻酸捏醋故作高态,以此抬高身价跟贾宝玉平起平坐。所以有了后面的宝钗被宝玉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
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博学多才牡丹花,才华横溢玉骚头。话说宝玉在林黛玉屋中说“耗子精”,宝钗撞来,讽刺宝玉元宵不知“绿蜡”之典,三人正在房中互相讥刺取笑。关键时刻薛宝钗对贾宝玉的及时雨功不可没。高山流水遇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忽见宝钗走来,因问:“宝兄弟哪去了?”
袭人含笑道:“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里的工夫!”
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
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她说话,倒有些识见。”
不谋而合的心灵共鸣,让芸芸众生女儿红的大观园里彼此青睐有加,都是有长远打算的女人,希望安居乐业锦衣玉食闲情逸致的过日子。八面玲珑七巧心,左右逢源长辈爱。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喜欢。心知肚明投其所好奉承长辈,落得长辈喜闻乐见赞不绝口。孤芳自赏晶莹雪,独善其身主心骨。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哪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知道。”
宝玉见说的得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
宝钗便念道: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明哲保身不得罪任何人,笑脸相迎大家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跟对方合得来却不轻易与对方交心,也就是说薛宝钗只是表面大家都过得去,并不是真心实意待人接物的。欲盖弥彰玉钗蝶,笑里藏刀替罪羊。忽见面前一双玉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的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倒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的滴翠亭,香汗淋漓,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亭子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周围都是雕镂隔子糊着纸。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
又有一人道:“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
又听说道:“你拿了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
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
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
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们的东西,自然该还的。叫我拿什么谢他呢?”
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
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就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
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
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隔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玩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得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鸡鸣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她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儿,大似宝玉屋里的红儿。她素昔眼空心大,最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今儿我听了她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
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为求自保当仁不让别人会什么样?千钧一发的时候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真实的性格条件反射。见风使舵好行船,留有余步道路宽。宝钗也进来问:“林妹妹作什么呢?”
见黛玉裁剪,因笑道:“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
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
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那个药,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
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
宝玉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没人,你抹骨牌去罢。”
宝钗听说,便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的?”
说着便走了。一清二楚贾宝玉故意撵她走的,这个薛宝钗不止一次给贾宝玉林黛玉当电灯泡,他们三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窗户纸而已,所以薛宝钗不管心里乐不乐意她都走了。心知肚明故摇头,少年老成心机深。此刻忽见宝玉笑问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
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她,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得肌肤丰泽,容易褪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
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宝钗见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丢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见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手帕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儿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呢?”
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呢。只因听见天上一声雁叫,出来瞧了一瞧,原来是个呆雁。”
宝钗道:“呆雁在哪里呢?我也瞧瞧。”
冰雪聪明的薛宝钗早了然于心贾宝玉实际上朝三暮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但是贾宝玉是皇亲国戚名门望族还富甲一方,家族荣华富贵,说白了富二代官二代双管齐下奇货可居的物类,所以她没有发怒,男女授受不亲,不愿意早火冒三丈泪如泉涌了。不谋而合遇知己,夜半无人私语时。宝钗听见这话,便向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的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她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她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她来了,她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得很。我再问她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她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宝钗笑道:“你不必着急,我替你做些如何?”
袭人笑道:“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去。”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薛宝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方面影射她自己,她富家小姐还亲力亲为辛辛苦苦干活;一方面挂羊头卖狗肉为她自己讨好贾宝玉埋伏笔。风雨同舟表诚心,藏污纳垢一条船。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一时宝钗取了衣服回来,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数说他,因见宝钗来了,却掩口不说了。宝钗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于是将衣服交割明白。冰雪聪明的她早听出来了王夫人佛口蛇心的话,表里不一倚老卖老的人品,但是她明白良机难觅拉拢她未来婆婆的机会只能是跟对方里应外合团结一致。金玉姻缘水中月,木石姻缘露真心。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儿,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忽见袭人走进来笑道:“还没有醒呢?”
宝钗摇头。实际是贾宝玉应该是假睡,哪有那么巧?她知道了贾宝玉的真实内心,又哪有那么袭人赶紧进去了。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未雨绸缪富家女,穿针引线哥哥情。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婶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
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一个伙计,他家田里出的很好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子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呢。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得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
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她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
宝钗听说,便宦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像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
史湘云家族跟贾宝玉家族实际上是并驾齐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史湘云的年龄比她哥哥小的并不多,一方面浩浩荡荡敲锣打鼓了她薛宝钗是富家千金财大气粗。素面朝天千金女,虚情假意贾母情。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
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
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她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都退回去了。”
薛姨妈也笑说:“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
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这闲心了。她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她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
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
鸳鸯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
见多识广的贾母根本就是心知肚明空头支票开给薛宝钗,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一听就明白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贾母到林黛玉的房间,就一个窗户弄的纱窗不好看,她都立竿见影给林黛玉换掉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给薛宝钗布置房间,一个不是花团锦簇的绣帐还阳奉阴违梯己,贾母的话前后自相矛盾,贾母实际上一开始对薛宝钗一家寄人篱下还拿腔作势弄虚作假是嗤之以鼻不喜欢的。敬而远之清修人,雍容华贵红尘心。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薛宝钗对出家人的四大皆空清风明月,厌物至极对方眼里的沽名钓誉,根本就不屑一顾,但她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义凛然姐妹情,恩威并施得人心。且说宝钗等吃过早饭,又往贾母处问过安,回园至分路之处,宝钗便叫黛玉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
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
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
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
黛玉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
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
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
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
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
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她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极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也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偷的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偷的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份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份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至于。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应“是”的一字。经商世家一心希望贾宝玉高官厚禄的薛宝钗,居然冠冕堂皇的把世上万般皆下苦,本末倒置大义凛然的把读书不如经商。弦外之音表自己,巧言令色贾宝玉。宝钗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
黛玉果然转过身来,宝钗用手替她拢上去。借花献佛声东击西一方面显得她做人宽宏大量;一方面让贾宝玉明白自己才是最美的。富贵大方薛宝钗,敲山震虎长辈音。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腰缠万贯财大气粗送贾母非常疼爱的林黛玉燕窝,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给长辈们的信号是,薛宝钗跟林黛玉的情同手足怜香惜玉。家道中落无人用,外强中干虚架子。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
薛姨妈听了,笑道:“正是,我忘了,原该叫她同你去才是。我前日还同你哥哥说,文杏又小,道三不着两的,莺儿一个人,不够服侍的,还要买一个丫头来你使。”
宝钗道:“买的不知底里,倘或走了眼,花了钱事小,没的淘气。倒是慢慢的打听着,有知道来历的,买个还罢了。大势已去的薛宝钗家族,她不仅每天披星戴月的干女工,还缺伺候她的丫头,真是江郎才尽他们家江河日下!冰雪聪明会盈利,勤俭持家有良方。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
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你们且对讲学问!”
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宝钗忙走过来,摸着他的脸笑道:“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来,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得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这会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园子,不好因省钱令人去监管。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她这远愁近虑,不亢不卑,她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她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得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
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房子也能置得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了。虽然还有敷余的,但她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她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可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像。所以如此一行,外头账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很艰啬了,她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时,哪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她们只供给这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她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她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她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索性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她们些,她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的,她们就替你照顾了。”
精明能干的每一针每一线每一叶都物尽其用,唯利是图的算计。日落西山只余辉,东山再起靠贾府。湘云方欲说时,宝钗忙说:“是一张死了没用的,不知那年勾了账的,香菱拿着哄她们玩的。”
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苑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瘢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擦。宝钗道:“前儿剩的都给了妹子了。”
因说:“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和她要些,因今年竟没发痒,就忘了。”
表面富家千金的薛宝钗日子过的实际上捉襟见肘,没有什么多余的费用可用。顾名思义好人家,各人自扫门前雪。一进角门,宝钗便命婆子将门锁上,把钥匙要了,自己拿着。宝玉忙说:“这一道门何必关,又没多的人走。况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里头,倘或家去取什么,岂不费事。”
宝钗笑道:“小心没过逾的。你瞧你们那边,这几日七事八事,竟没有我们这边的人,可知是这门关的有功效了。若是开着,保不住那起人图顺脚,抄近路从这里走,拦谁的是?不如锁了,连妈和我也禁着些,大家别走。纵有了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画蛇添足的举动真是漏洞百出弄巧成拙。朴实无华大张扬,人人都有大家知。薛姨妈同宝钗因问:“是什么好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
便命人挑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却是些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独有宝钗她的那个箱子里,除了笔、墨、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头油等物外,还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的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作的薛蟠的小像,泥捏成的与薛蟠毫无相差,以及许多碎小玩意儿的东西。宝钗一见,满心欢喜,便叫自己使的丫头来吩咐:“你将我的这个箱子,与我拿到园子里去,我好就近从那边送人。”
宝玉见了宝钗,便说道:“大哥哥辛辛苦苦的带了东西来,姐姐留着使罢,又送我们。”
宝钗笑道:“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远路带来的土物儿,大家看着新鲜些就是了。”
普通的没什么值钱的物品大张旗鼓锣鼓喧天的人尽皆知。包庇哥哥为家门,两面三刀心机深。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
宝钗笑道:“她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她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如卖了一般。”
藏污纳垢为自己和自己家里人,欺世盗名跟王夫人如出一辙骗取贤妻良母名声。临危不惧很镇定,条理清晰会办事。宝钗道:“妈妈先别伤心,等着叫进小厮来问明了再说。”
遇到事情沉着冷静,井井有条去处理。尊贵身份要人疼,孤高自傲冷香丸。宝钗又恐他们思想不到,亲来帮着,直闹至四更才歇。到底富家女子娇养惯的,心上又急,又苦劳了一会,晚上就发烧。到了明日,汤水都吃不下。莺儿去回了薛姨妈。薛姨妈急来看时,只见宝钗满面通红,身如燔灼,话都不说。薛姨妈慌了手脚,便哭得死去活来。宝琴扶着劝薛姨妈。秋菱也泪如泉涌,只管叫着。宝钗不能说话,手也不能摇动,眼干鼻塞。叫人请医调治,渐渐苏醒回来。薛姨妈等大家略略放心。早惊动荣、宁两府的人,先是凤姐打发人送十香返魂丹来,随后王夫人又送至宝丹来。贾母、邢、王二夫人以及尤氏等都打发丫头来问候,却都不叫宝玉知道。一连治了七八天,终不见效,还是她自己想起冷香丸,吃了三丸,才得病好。对其他人肯定是大肆渲染自己金枝玉叶金尊玉贵的身份,打心眼里希望别人在乎她。千金小姐为冲喜,一穷二白无奈何。次日,薛姨妈回家,将这边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钗,还说:“我已经应承了。”
宝钗始则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薛姨妈用好言劝慰,解释了好些话。宝钗自回房内,宝琴随去解闷。薛宝钗只是觉得场面委屈自己了,没有华丽浩大的婚礼现场,以她的花容月貌才华横溢所以她哭了,却也无可奈何。麻木不仁已死人,义正言辞荣辱共。宝钗恰好同了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一生的心血精神,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么样呢?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得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自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
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
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
宝玉忽然坐起来,大声诧异道:“果真死了吗?”
宝钗道:“果真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姊妹和睦,你听见她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诉你!”
见宝钗举动温柔,也就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李代桃僵林黛玉,因为她心知肚明贾宝玉有见异思迁移情别恋花花公子的特点。琴瑟和鸣鸳鸯暖,开枝散叶有后代。凤姐才说道:“刚才我到宝兄弟屋里,我听见好几个人笑。我只道是谁,巴着窗户眼儿一瞧,原来宝妹妹坐在炕沿上,宝兄弟站在地下。宝兄弟拉着宝妹妹的袖子,口口声声只叫:‘宝姐姐,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你这么说一句话,我的病包管全好。’宝妹妹却扭着头,只管躲。宝兄弟却作了一个揖,上前又拉宝妹妹的衣服。宝妹妹急得一扯,宝兄弟自然病后是脚软的,索性一扑,扑在宝妹妹身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妻之实肯定发生了,只是王熙凤告诉贾母准备抱曾孙子。物以类聚富贵眼,人为财死猢狲散。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操心也不中用,还有二哥哥给我们料理。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我们的讹头。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肉弟兄,急难中是一个没有的。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自己保重些。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家里这点子衣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们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他们去。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好跟着妈妈过去。实在短什么,我要是有的,还可以拿些过来,料我们那个也没有不依的。就是袭姑娘也是心术正道的,她听见我哥哥的事,她倒提起妈妈来就哭。我们那一个还道是没事的,所以不大着急;若听见了,也是要唬个半死儿的。”
成年的薛宝钗家族彻底败落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了,实际上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千金散尽丰年雪,落叶飘零无所托。宝钗更有一层苦楚: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减缓否;翁姑虽然无事,眼见家业萧条;宝玉依然疯傻,毫无志气。想到后来终身,更比贾母、王夫人哭得更痛。薛宝钗再有倾国倾城学富五车精明能干的本事她最后的结局实际上跟少年守寡的李纨如出一辙,暗接珠胎哺育后代,女人顶门立户过活。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山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虽浓不到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