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郝仁在家中逗弄女儿，穆言的父亲穆海英突然来访。才一进门，穆海英环视四周，就把两人居住的小三室看完了，这里太小了，视线都不需要拐弯。　　“有了孩子，亲家公亲家母少不得要过来帮忙，加上保姆，这怎么住得下，把你们原来房子的钥匙拿回去，搬过去吧，空了这么久，我定期安排人打扫着，收拾东西直接住就行。”

穆海英把一把钥匙丢在茶几上。　　“爸，都说好了房子是卖掉的，哪能拿了购房款又住回去的道理。”

穆言把钥匙往父亲的方向推了推。　　“你们结婚生娃，难道我一个外公还不能送个礼吗？难道你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向我这个父亲开口吗？小言，你是不是在怪我？”

穆言的懂事完全没法让穆海英高兴，反而有一种刻意的疏离，这种尊敬的距离像一本备忘录，上面记录着在穆言成长过程中缺失的父爱。　　“爸，小言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们公司现在不是搬到郊区了吗，这里上班距离近，如果住到市区反而远了，来回折腾大家都累。”

郝仁说道。　　“是的，爸，我们就是图个近。而且家也不是越大越好，你看一家人亲亲热热，挤在一起反而更温馨。”

穆言说道。　　“说的也是。”

穆海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沙发上的一个拨浪鼓，靠近摇篮一些开始逗弄孙女，伴随着几声含糊的牙语，气氛一下变得温馨起来。　　穆言赶紧去厨房交代，让阿姨多准备一些父亲喜欢的菜，自己也在一旁帮忙，生怕阿姨动作太慢，菜做不出来。　　等穆言安排妥当从厨房出来，却见穆海英已经穿上外套，起身朝门口走。　　“钥匙我留下了，你们周末过去住下也行，我先走了。”

“爸，不留下吃饭吗？就来这么一会就走。”

穆言失望地问道。　　“嗯，公司还有事。”

穆海英转眼穿好了鞋，回头朝穆言笑了笑关门离去。　　穆言看着桌上的钥匙，又看了看关上的门，伤感地说道：“有时我宁愿他陪我吃顿饭，而不是给我什么。”

郝仁搂住穆言说道：“他也是不得已，这不还有我陪你吗？”

“有你和孩子在，住哪里都一样。等借款期限到了，房子和十亿还回去吧。”

穆言说道。　　“好。”

郝仁应道。　　元旦过后，春节临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郝仁也很难得地松弛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上网看看自己在粉丝中的口碑怎么样。　　一位女粉丝在论坛上贴出了郝仁历年的媒体采访照片，热烈地表白道，一个商界精英，怎么可以帅得如此出众，是不是那种再不好好干，就要靠脸吃饭的人。　　另外一位男粉丝则整理出郝仁的各种演讲金句语录，详细程度堪比媒介部负责人物采访的员工。每一句语录后面，这位粉丝还会写上自己的评语，说自己是一个从边远山区走出的大学生，每一次有过不去的坎都会被郝仁的话激励到，感谢他这些年如同精神导师般的存在。　　在管理岗位上久了，郝仁身边不缺少赞美，来自员工、供应商、客户的都有，却因正式场合不得不拿腔拿调，虚荣心完全得不到疏解。而粉丝的留言不带修饰，直白又真诚，看得郝仁脸红心热，一个人对着屏幕窃喜不已。　　不过，一众溢美之词中，郝仁还是发现了个怪咖，在论坛上一不关注郝仁，二不关注美女图拍，每天自顾自地在论坛展示可以用耀华手机控制的小发明，什么自动浇花机、什么吃面吹冷神器、什么自动测量仪……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郝仁轻点头像，放大后从模糊的照片辨别出上面的男生一头乱发，面色苍白，戴着的眼镜比瓶底还厚，像个终日足不出户的宅男。　　郝仁摸着刚刮过的胡茬，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真是个人才。”

“什么？你说Geek是个人才？”

穆言往书桌上放了一杯水。　　“是啊，你认识？”

郝仁问道。　　“是啊，这个人在詹宁的论坛很火，几乎无人不知，但至于评价嘛，只能说毁誉参半。有人说他的发明是奇思妙想，也有人说他多此一举，他的大部分发明大多是利用耀华手机上的拍照识别功能，就那这个自动浇花机来举例，他的app借助手机摄像头识别出植物，然后根据植物所在地区的天气判断是不是应该浇水，然后就启动花盆旁的浇水器，自动完成浇水。　　有粉丝分析完原理后就说，万一植物是放在阴凉地方，万一父母帮忙浇水了，手机根本判断不出来，只知道天热浇水，像个傻瓜。而且浇水很简单，费了这么大劲做一个举手之劳就可以搞定的事，实在太无聊了。”

穆言说道。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能把手机的一个摄像功能延展出这么多玩法，实在太难得了，我很想认识他。”

郝仁说道。　　“那你就联系他咯。”

穆言说道。　　郝仁觉得有理，于是用挂着真名的账号给这个叫Geek的年轻人发了一封私信，邀请他见面，然后等着对方激动地回信。　　两天过去了，私信显示发送成功，对方看到却没有回复。郝仁好生奇怪，论坛里没人不认识郝仁，以往詹宁用自己真名联系粉丝，粉丝无一例外都是兴奋激动加语无伦次，只有这个年轻人对自己不理不睬。　　郝仁于是换上马甲号，重新写了一封私信，在信中对年轻人的发明大加赞美，恳切地希望可以见面。　　没想到对方十分钟后就回复了，说如果在深圳的话，可以到他家去看看没有发布过的作品。郝仁赶紧说好，之后很快对方又发过来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虽然隶属深圳市，但已经远到和惠州接壤了。郝仁开了足足两小时的车，才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厂区宿舍楼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　　郝仁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　　“谁啊？”

一个干涩的声音在问，仿佛是从长期没有唾液滋润的喉咙发出，磨损出一些杂音。　　“Geek，是我，给你写过私信的粉丝。”

郝仁说道。　　“哦，那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只机械手臂吱呀一声打开了门，眼前的一切实在令人震撼。郝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满的房间，好像自己的进入会把这间屋子唯一的空隙给填满。　　正面靠墙的大书柜顶到了天花板，里三层外三层塞着无数本书。地板，墙角，茶几上都摆满奇形怪状的物品，闪着蓝色黄色的微光，想来是怪咖的发明。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透不进任何一点阳光。房间唯一的光源书桌台灯前，弯腰坐着个干瘦的年轻人，和头像照片一摸一样，蓬头乱发，不修边幅。　　“Geek，你不是叫我来看没发布的作品吗？”

郝仁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物品，走到书桌前。　　“别吵，一会就好。”

年轻人头也没抬地说道。　　郝仁看他手里摆弄着几个零件，一时半会搞不完的样子，只好把沙发上的东西挪到茶几上，才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　　光线昏暗的房间，冷热适宜的温度和有节奏的拧螺丝声，让郝仁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年轻人的一声惊呼，把郝仁从梦境中拽出来。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