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姜花。一个农村妇女，没文化没样貌，本不该出现在江城。书房。博古架前，爷孙俩隔着书桌而坐，一截朦胧的灯光笼罩在两人之间。茶水冰凉。裴钦寒态度坚决，“不管爷爷同不同意，我都会娶芊芊。”
老爷子对孙子的执拗并不意外，反而失笑。他反问裴钦寒，“你为什么娶林芊芊？”
裴钦寒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本该如此。”
“不懂变通。”
老爷子讽刺。老爷子穿着件灰白的唐装褂子，人显得比白天消瘦。他郑重其事的告诉裴钦寒，“钦寒，爷爷让你娶姜花，是因为她真心实意爱你。”
裴钦寒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老爷子合拢手里的折扇点了点桌面，“可楼下那位呢？你或许当她红颜知己，惺惺相惜，可依我之见，未必。”
“爷爷对芊芊有成见。”
老爷子只是笑，有些无奈，“这孙子要成婚，按理说是好事，爷爷当然祝福。不过么，我还是那句话，姜花进门三年，论做孙女儿，她比你更尽责。老头子我要是改日魂归西天，遗嘱上也要分她一份。”
裴钦寒保持着手握茶杯的动作，垂着眉眼，一脸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门外，林芊芊一脸不解。姜花到底对老爷子用了什么迷魂汤？让一个老人家这么惦记她？连家产也要分她一点……姜花可恨。老东西也可恨！咚咚——林芊芊敲门，得到应允后进了书房。她给两人添茶。老爷子没什么表情，耷拉着眼皮，底下那对眼睛却骨溜转着，把林芊芊一举一动瞧在眼底。“爷爷，茶凉了，我给您换了新的普洱。”
林芊芊讨好地举着茶杯，态度十分恭敬。老爷子掀了掀眼皮。接了这茶。林芊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忽然顺了。她大胆多说了两句。“爷爷，白天的事我跟您道歉，是我不懂事，让您担心了。”
老爷子盖了盖茶。在茶香四溢中，看了林芊芊一眼，“你叫林芊芊？”
林芊芊惶然。她来了这么几天，老爷子却连她是谁都没记住。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她怯生生地看着裴钦寒，裴钦寒朝她点点头。“爷爷，是的。”
她回答。老爷子低头吹掉杯沿的茶水浮沫，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还是摇头。“钦寒……”林芊芊这就受不住了，连忙求助裴钦寒。裴钦寒：“爷爷……”老爷子把茶杯盖上，推到林芊芊面前。“这新茶味香，但并不醇，想要泡好茶，跟文叔多学学。”
林芊芊面色一喜，这是接受她了？“是，爷爷，我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老爷子似笑非笑。林芊芊心里有了底气，也没纠缠裴钦寒，自己下楼休息了。刚到杨柳镇的祈月在加油站停了会儿。从江城到杨柳村有三个小时车程。路况不好会更久。她一个人开车，路上接了几通电话，现在人有些累，下车透气。不下来还好，一下来才发现……后头黑色轿车踪迹可疑。印象里，这车一直跟着她。隔着车窗，祈月看不清里面有几个人。要是白天还好，晚上她一个人在路上很不安全。“小五。”
祈月迅速上车，通知小五，“走老路来接我，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别慌，我马上出发。”
收到小五的答复，祈月心里稍安。从镇上下去不过四十分钟车程，有两条路可走。新路笔直，路况好，老路反之，还是石子路弯弯绕绕很难走。祈月选了老路。天色暗下来。后头跟踪的老莫拨着方向盘，有些不确定，“她怎么走老路？”
“你来过这里？”
副驾驶上墨镜男问。“我媳妇老家是这，来过。”
车跟得很紧。祈月走了一半，估摸小五赶到的时间，故意把车速放缓。她慢，后面也慢。她停，后面也停。看样子对方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祈月一下子想到裴钦寒身上去。他应该没那个闲心跟踪自己吧？小五电话打过来，他看到了远处的车灯，跟祈月确认。祈月打了双闪，开得很快。等她跟小五汇合，后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跟踪你的人呢？”
小五穿了身黑色风衣，酷酷地把墨镜往头发上推，手里握着一支高尔夫球杆。少年稚气未脱，二十出头，高高瘦瘦。戴个骚包的蓝色钻石耳钉，在车灯下还反光……祈月扶了扶额，“你是来打架，还是来走秀的？”
小五：“被你看出来了。”
“人在后面没敢跟上来，不知道是谁的人，先回去吧。”
两人回到村子。杨柳村村民住得并不集中，很分散。路灯七零八落的亮着，狗叫声此起彼伏。养老院坐落在半山，一层平房，围了个很大的院子种菜养花。傅爷爷因为早年打拳体格不错，精气神也好，老早就在门口等着祈月。见着祈月笑容满面，“姜姜回来了！”
“爷爷。”
祈月打小跟他们住一块，都当成自己的亲人。依次问候过几个爷爷奶奶，终于到了养老院院长周奶奶门口。祈月怂了。当年她是被老院长捡回来的，最听她的话，也最怕她。祈月和小五在门口推拉半晌——房间里周院长声音响起，“姜花回来了。”
“哎！奶奶，我回来啦，好想你呀！”
祈月进屋，上前抱着周院长撒娇。院长戴着个老花镜，头发花白，正翻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嫌弃地拍开祈月的手。“站好！”
“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离婚？”
祈月支支吾吾，“奶奶，我不喜欢他了。”
“你当结婚是过家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周院长一拍桌子，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小五眼疾手快冲上前——好家伙，有人比他更快。还是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陌生男人，拦着周院长就喊，“老院长，这事不怪少夫人。”
祈月眼皮突突直跳，少夫人？裴家的人？可她不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