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全都看着自己，眼神里惊讶甚至遗憾，看得祈月心里一阵惭愧。有个年轻点的医生扶了扶眼镜，问祈月，“祈小姐，您说的真的是真的？”
祈月无奈点头，“真的。”
老一点儿的问，“为什么离？”
祈月憋了一句，“感情不和。”
老头点点头。然后，让祈月脑袋发昏的操作出来了。在裴钦寒幽冷目光的注视下，祈月被同僚们挤开。“裴先生，我有个妹妹，做设计师的，也单着，你可是她的梦中情人。”
“裴先生，我有个女儿，小歌星，很漂亮的，要不要介绍你认识认识啊？”
“裴先生，我亲戚有个孩子，干律师的，颜值和祈小姐不相上下……”祈月站在边上，拢紧大衣外套，喝了一口热饮料，心想，她下次再也不跟裴钦寒一块吃饭了。放下杯子，祈月打算趁现在开溜。她垂眸，视线里多了另一个男人放杯子的动作。是个挺年轻的小医生，心外科的，长得白白净净，胸牌没摘，是个实习医生。小男生红了耳朵，轻声道，“姐姐好。”
“……”祈月点点头，“你好，有什么事吗？”
“噢，我听过姐姐不少讲座……”祈月打断他，“弟弟，我不算个合格的医生，拢共就没出席过几场讲座。”
“我的意思是，你仅有的几场，我都听过。”
小男生脸更红了，“我们见过面，握过手。”
祈月笑着摇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男生回以灿烂的笑容，“没关系，姐姐你是不是要走？太晚了要不要叫你家人过来接你……”他话还没说完，裴钦寒就站到了两人中间，盯着男生的眼神不善。裴钦寒将自己的围巾搭在祈月脖子上，动作霸道，在祈月瞪他的时候毫不退缩。“不麻烦你了，陈医生。”
裴钦寒回头，看着小医生的胸牌不冷不热道。“我们离了婚，但也还是一家人。”
祈月：“……”旁边刚有意要给裴钦寒介绍对象的几个回头，一脸欣慰地看着祈月和裴钦寒。祈月：“？”
发生了什么？祈月不明就里，裴钦寒已经跟众人告别，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搂着往外走。“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祈月肩膀抵开他的手。裴钦寒松了手，站定看她，“要听吗？”
两人还没走远，在餐厅门口停下来，里边的人又朝着他们看。祈月直觉没什么好话。她退缩道，“不听。”
但裴钦寒挺不爽的，尤其是他在场的情况下，别的男人还敢跟祈月示好。这让他很不舒服。原本，他以为祈月会对别人给他介绍对象有什么反应，现在看来，在乎的人只有他一个。“我跟他们说，这辈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
祈月抬头看他，裴钦寒眸光深邃，静静凝视着她，显得意味深长，又情意绵绵。祈月眼睫一颤，“裴钦寒……”他打断她，“离了婚也喜欢。”
祈月：“……”也？裴钦寒：“死了也一样。”
他朝着她走近一步，在昏暗的灯光下，轮廓矜贵。“没有什么能把祈月和裴钦寒这两个名字分开，哪怕没有名分。”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裴钦寒？结婚期间，只有夫妻生活的时候，偶然一瞥，他会用这样的眼神温柔注视她。等到她醒来，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有时候她都分不清了。到底是她太爱他了，以致于产生了他也对自己有感觉的好感。还是他本来就……是不排斥她的。祈月有点无奈地逃避道，“你讲点道理，我要是二婚了，并不希望被前夫打扰生活。”
二婚？裴钦寒心里一刺。光是想一想祈月跟别人二婚的场景……他就感到窒息。他咬了咬牙，“没关系，我一定可以比他活得长。”
祈月一震。还想说点什么，裴钦寒已经抓起她的手往外走。被他牵着，穿过寒夜，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祈月眼睛微微湿润。上了车两人都没说话，裴钦寒沉默地把祈月送回家。祈月下车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眉眼间满是疲倦。祈月很少见这样的他。她动了动唇，终归什么也没说出来。头顶车灯熄灭，裴钦寒将自己的脸隐入晦暗，“明天来接你。”
鬼使神差的，祈月没拒绝，“嗯。”
她进了别墅大门，裴钦寒的车就开走了。只是她没看见，裴钦寒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青山居门口。把车熄了火，车里没开暖气，裴钦寒僵直着身体坐着，眼神注视着远处祈月房间亮起来的橘色灯光，目光凌厉而沉痛。他没想过祈月会有二婚的打算。她如果想找，不会找不到。他也是，可他不一样的是，他压根就没有这个念头。此时此刻，他又有了一种六岁时父母去世的无力感。祈月下车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想要绑住她，带回去藏起来，让她再也不能离开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如果这么做，他和祈月才是真的回不去。有什么办法呢？如果爱人想要寻找更好的生活，如果她能在新生活里得到幸福，他凭什么阻止？日月轮转，天终于亮起。别墅门口的保安看到裴钦寒的车，有些意外，过来查看才发现里面坐了个人，吓得不轻。裴钦寒下车，坐了一晚的手脚僵硬得发麻，他险些站不住，靠着车门缓了缓，没让保安看出端倪。他问，“祈小姐起来了吗？”
祈月打小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小时候爷爷奶奶们都争着要把本领教给她，和班主任喜欢跟体育老师抢课一样，傅爷爷一大早就要带她早锻炼。跑完山路回来，谢老头就要叫她背书写字，没歇上呢，周奶奶就要开始上课了。养老院其他老人只能在祈月忙里偷闲的时候给她塞好吃的。现在祈月长大了，她多年的习惯没能改，起了个大早在园子里早锻炼。反倒是爷爷奶奶睡上了懒觉，不到点不能去叫，叫了就有起床气。祈月在草坪上溜达的时候，隔着栅栏看到了裴钦寒。他靠着车，背影萧瑟孤独，指尖点着一支烟，猩红的斑点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成为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