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和与曼科说不好是敌是友，所以张迎雪与刘卿的关系也不好下定义，用他自己的话说有的时候像为了争一根骨头打得头破血流的两只恶犬，有的时候可以为了共同利益狼狈为奸。今天这次见面介乎两者之间，就是互相交换一下情报和对主办单位某商业银行在峰会上提出的一些需求的提前预判，毕竟在会议现场两家同地区的竞争对手总是交头接耳地影响不太好。刘卿告辞后，张迎雪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徐文雅，输入了一串文字：“今天下午六点一刻到萧山机场，T3航站楼。”

“好的，我去接你”对方秒回道。两个小时的行程，刚刚好写完一篇稿件，张迎雪收拾好笔记本的时候，空姐就开始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开始下降了，他调好了座椅闭上了眼，不知道一会儿见面该是一个怎样的场景。飞机落地，手机上大概有二十几条未读信息，徐文雅的留言只有两个字“已到”时间比飞机落地的时间早了两分钟，还是她一贯的风格。取完行李张迎雪沿着地面标识往出口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徐文雅和她右臂上的黑纱。徐文雅挥了挥手里的墨镜，没说一句话就转过头去，示意张迎雪跟上她。到了停车场放好行李，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她才侧转头看着张迎雪淡淡地说：“去哪里？”

张迎雪把预订好的酒店定位发给了徐文雅，车子按着导航的引导，往酒店的方向驶去。办好入住手续，徐文雅先进了房间，张迎雪转身走出了前台大厅，不一会儿大包小包地领着一堆啤酒和零食敲开了房门。张迎雪把啤酒和零食放到了茶几上，冲着徐文雅张开了双臂：“来吧，别绷着了”，徐文雅从沙发上弹起来，撞进张迎雪的怀里，拽着他的衣襟哭了起来。从无声的啜泣，到放声痛哭，最后逐渐的恢复平静，她慢慢地推开了张迎雪。“你的衣服得洗洗了，我去洗个脸。”

她转身走进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眼里有淡淡的血色，没有化妆品的修饰，鱼尾纹和法令纹诚实的摆在脸上。她接过了张迎雪递过来的啤酒，一仰头喝了一大半儿。“你还是来早了，我本来打算下个月去找你的，不过也还好，现在家里人基本都已经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只是我想如果你想哭的话，我能借给你个肩膀或者胸口，你肯定不会轻易把你的脆弱给别人看，恰好明天这边要开个会，就来跟你聊聊。”

“也不全对，不是我不会脆弱给别人看，而是能脆弱给谁看呢？他走了，家里面四个人，两个老年丧子，一个幼年丧父，我这个中年丧夫的只能选择坚强，再难过我也得撑着。不只是你，我的父母我也没让他们过来，可以想象他们除了抱怨我当年的选择和没完没了的眼泪，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徐文雅喝光了手里的啤酒，把空罐子投进了垃圾桶，又接过一罐啤酒，盘膝坐在了地板上，缓缓地说：“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让他接受了患病的事实，跑了好几家医院托了不少关系医生告诉我们，白血病通过移植骨髓是可以治愈的。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与他表哥配型成功，我当时以为老天爷或许不想这么早地让我们分开，他也变得豁达了不少。”

她喝了一口啤酒，抹了下嘴角的泪珠，接着说道：“谁想到老天爷在给了一丝希望以后又把一切都收走了，第一期化疗后第三天他就出现了肺部感染，呼吸机，特效药都没能拖住死神的脚步，感染的第五天，医院就让我们放弃治疗了。”

“当晚我们回到家里，去掉呼吸机的他反而不咳也不憋气了，他靠在床头上，我就一直抱着他的头，听他喃喃地说话，他说他要走了，让我照顾好他的爸妈，让我照顾好林林，让我别为他哭，有合适的勇敢地往前走，别记着他的好，以后再也没人不换拖鞋在刚拖好的地上乱走了，再没人把脏衣服胡乱地丢在沙发上了。他说他有遗憾，没能为父母养老送终，没见着林娶妻生子。他说不欠我的，因为肯定是上辈子我欠他的，这辈子还完了，下辈子就不用再见了。”

她喝了一口啤酒，双手抱着膝盖，把脸紧紧地贴在腿上。张迎雪用牙咬着啤酒罐，默默地听着她边哭边讲，坐在她的旁边用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