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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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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后,藏锋和冯冰莹去了一家小宾馆。李骏沿着长廊踮脚走去,渐渐听到了低叫声和喘气声。来到木窗下,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李骏看到一个男人宽阔的脊背和结实的屁股,两只女脚悬在空中,随着起伏的叫声欢快地抖动,像两只风中鸟相互尽情挑逗,忽然痉挛相拥,死也不分开。李骏退到街角,盯梢。天地间,夕阳照,静默如汪洋。李骏不敢抬头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羞羞答答地脸红,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秋高气爽,祥云朵朵,满街飘扬着红裙,绿伞,清脆悦耳的笑声。李骏闷着头,他的眼皮子含铅,抬不起来,越想细看,越不去看,心虚着呢。大街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嘁嘁喳喳,脚步来去匆忙。从来不曾预料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那有什么不对!被搞得措手不及,细想,却不突兀。约半个小时,藏锋先出来。李骏尾随着冯冰莹看见她走进湖西路的“忘不了”发型屋。湖西路地处繁华闹市区,车流如织,周边店铺林立,商品琳琅,附近是酒吧,歌舞厅,娱乐城,街头有烧烤,巷尾有排档,街道上的霓虹灯,闪烁到天亮,能满足城市中产的一切需求,衣着时尚的人们汇集在这里狂欢,即便已经到了午夜二点,还有光着腿的姑娘,若无其事走过。看透世情,惊破肝胆。李骏还没缓过神来,眼前的道路,似乎布满黑暗的陷阱,又好像是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越往前走,越觉胆寒。他不看女孩们,心里怯怯懦懦,好像她们不是给他看的,是不该他直视的。李骏转回昙林街,经过湖畔公园,忽然看到上官洛和一个健壮的青年在一起,坐在长椅上说悄悄话。湖边野草,蓬蓬勃勃,肆意生长。上官洛小命留下来了,从前的事,她闭口不提,过去的人,她一律不相认,似乎丧失了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要从头学起,记得与不记得什么,谁也不知道,忘掉与忘不掉什么,谁也不清楚,只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验证,耐心等待,等她恢复,或不会恢复,等她成长,或不成长。曾经参加营救的人,约定隐形保护,不安排,不干扰,不刺激,不关照,让她遵循仅存的潜意识,依从内心的感觉,自由自在地成长,自然而然地修复。李骏知道这个健壮的青年叫卫邙,是上官洛的前男友,同乡不同村的老熟人。但从上官洛看他的迷茫眼神,完全不认识,就能够确定她连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上官洛来说,这是好事啊,但卫邙却接受不了,每次发现上官洛的视若无睹,他心疼得滴血。滴水穿石,滴血穿心,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如果不为她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疯掉。了解到情况,他整个人就傻了,一下子面目狰狞,五官扭曲,脸色再也不好看了,肌肉就变得僵硬了,再也柔软不起来。一个笑语嫣然,一个衣冠楚楚,当年谁看到都要盛赞一句“郎才女貌”。上官洛独坐凝思时,眉头紧皱,双眼幽怨,立即显露出一脸苦相,显得又老又丑,像饱经沧桑的老太婆,那颗阳光善良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如同渔网。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也没有万能药方,他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煎熬过来的。人前笑靥如花,人后黯然神伤,每当想起,他心中都漾起竹签扎进指甲般的痛,简直就是受刑。没有一天不想这事,每天四五点钟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一直在怨恨和悔罪中煎熬,心乱得像蚂蚁窝,无时无刻,有数不清的蚂蚁在爬,在咬,感觉到浑身的骨头,都快被这些蚂蚁给啃没了。人生这团乱麻,理不理也是乱,整不整也是乱,放不放还是乱,理智告诉他,生活只需要拎得清,凡事不需要问清楚。但做错了一件事,良心就永久不得安宁,有些罪过,只能补偿,不能洗刷,不能逃避,只能承担。必须还债,必须补救。至于上官洛是把他当新朋友,还是旧相识,其他人怎么看他,或者说他怎么看自己,真的没有信心,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他会崩溃的。从前对着上官洛傻笑,发花痴,现在说起来,好幼稚,好天真,但没有算计、没有嘲弄、没有欺骗,那种纯粹且炽热的灵魂燃烧,他又觉得那种少年如诗如画,憧憬美好未来的心情,非常值得珍惜,因为再也回不到纯洁美好的当初。心疼,爱惜,关怀,是装不出来的,也是掩藏不住的。捂了嘴,它会从眼里流出来,闭了眼,它会从心里冒出来。卫邙对上官洛没有恶意,李骏就把事情告诉了他。毕竟多一份温暖的关怀,对上官洛有利无害。俗语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公开说的,死活不懂,真懂的,死活不说。看得透世道人心的人,懂得沉默是金,一定对天地万物都毕恭毕敬,因为知道得越多,越知道敬畏,越知道敬畏,越不敢发言——各位祖师在上,列位先辈在前,无数鬼神在四周,要说也轮不到我来说的,不是自己不能发言,是轮不到自己发言,他们不说,我又怎么好意思先呢?学问无止境,但术业有专攻,贪大求多必不专注,通才多半华而不实,全面而不精细,做不到尖端。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要知道,哪怕是理科业内觉得很基础的常识,放到文科的案头,也可能变成天书,反之亦然。科技改变世界,文艺抚慰人心,物质财富与精神食粮,就像手与足,时刻不离合作,缺一,行之,难走远,难持久。各路能人,在各自的行业,称雄领潮,且经验不可替代,工作不能调换,如同巡警和法医,虽穿一样的警服,但巡警能干法医的活么?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因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善财散财,财散人聚,厚德载物,千金散尽还复来。吝啬鬼到底没钱,守财奴终归无福。有些东西的原理,说穿了很简单,但是不说穿让人自己去总结发现,并不容易,人总是易被习惯的思维定式,绕住了跳不出来。想通之后,忍不住直叹气,有种被古人阴了一回的感觉,仿佛听见千年之前的某个声音在嘿嘿偷着乐。见识眼界,文化底蕴,仁义慈善,也是假装不出来的,斯文有礼,自信从容,认知境界也是模仿不来的。不懂装懂,常人在高手面前,像老爷爷看小孙子,就是透明的,一眼识破。卫邙也明白上官洛跟着李骏学本事,一定不会吃亏,更明白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是他保障不了的。上官洛迎来送往,言语周到,举止得体,像半个管家。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天地仁慈,李家都帮衬,他又有什么不放心,不开心呢。唯有不打扰。卫邙一次在餐厅等位时,碰到了上官洛,马上捂住自己的脸怕她看见,想起什么,赶紧躲到了朋友身后,偷偷看着她,一直这样看着,看着她春风满面,与同事一起谈笑欢声,开心亦从容。他自小便和上官洛一起长大,这感情自然旁人比不得,为了她好好的,他什么都愿意,做与不做,得与不得,都心甘情愿。上官洛眉眼依旧灵动,气质添了清冷,没了少女的朝气,自带哀怨之感,看上去就楚楚可怜,反而略显老气。因为看见过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听过她无忧无虑的笑声,只有他最明白清纯甜美早已不在,活泼搞怪早已不再,轻松自如早已不见,那些美好情怀,那些美妙心动,那些激情澎湃,像流逝的时光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她下垂的嘴角,耷拉的眼角,总让人有一种笑得很不自然,很勉强,很难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始终放不开。他拍了拍扑通乱跳的胸口,又揉了揉太阳穴,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凝神一直认真倾听,听着她爽朗无邪的笑声,心里最柔软的空间,一瞬间被打开,掣过一道光,照亮了世上两个人,没了夜的黑。哪个人前没人说,哪个人后不说人。这辈子呀,要是连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赚钱又有什么用?哼,随便大家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上官洛面色灿若桃花,那么高兴,眼睛亮如星辰,那么快乐,声音如丝竹般悦耳,那么开心,身体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他很想时间就此停下,这次偶遇,下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才能见面,即使什么都不能做,就这样远远地偷看她,他也心花怒放。他曾经幻想过太多次见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真的有机会相遇,自己却只会躲,悄悄地注视着她,连一句”好久不见”都说不出。无言的背后,是理解,是体谅,守候的背后,是牵挂,是在乎,是发自肺腑的真爱!既有前约,便永不更改。李骏清楚卫邙对上官洛的深情,虽男女有别,却不用避讳,认为俩人只是偶遇而已,没什么不妥,没有打招呼就回去了。桃树开桃花,梅树开梅花。桃树不可能开梅花,梅树也不可能结桃果。种桃树是为了结果,植梅花是为了观赏。狼吃肉,狗吃屎,羊吃草。大鱼吃小鱼,飞机超火车,轿车替脚走。世间万事万物,从一出生起,基因就决定了它的功能价值。世事无长规,天道有轮回,山水无言,人生自暖,贵在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因果各自种,责任各自负。不用做太多,不必想太多,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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