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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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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律者来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最好的年代,志同道合者,网络狂欢,不必受各利与地域的束缚,幽居慵散地听风观雨,冲浪追潮玩得飞起。对不自律者来说,堕落可以没有底线,这是最坏的年代,臭味相投,蛇鼠一窝,苟且欢乐,不必受道德与未来的限制,说不定隔年就会进公安局。身为打工妹,屡次无辜受到伤害,王静怡感觉心肠却越来越柔软,总想大哭一场,为自己,也为尘世,更为生灵。每个时代,都有局限,每个人,都有局限。家庭妇女只关心家长里短,乞求一家之平和,生活之安逸,年轻女孩只关心所爱男人,争宠夺爱,心胸狭窄无趣,祈求感情满足,一已快乐,对江湖险恶,不能防患未然,对社会风云变幻,也无知不测。蠢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做蠢事,千万不要想着去救。你真心帮蠢货,她只会用她的心,来度你的心,以为你想害她。好语一堆,良言一筐,难劝该死的鬼。你得罪人,不是因为你说错了,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说对了。你遭围攻,不是因为你做错了,恰恰相反,是因为你做对了。你不仅仅是一个女孩,还是秉笔直书者,还是公义执法者,之所以得咎,是因为你犯了许多对手想让你犯的误判,你说了许多对手想让你说的错话,你做了许多对手想让你做的错事。王静怡最看不下去的,是世间的不平等,最忍受不了的,是弱者的被欺躏,最看不起的,是光明正大的厚颜无耻。对手欺负普通人,你为他们出头,但他们追随强势者,霸道者,畏惧邪恶者,一旦危及他们的眼前利益,他们只会为虎作伥,只会助纣为虐,里外都是假“你的人”,你只会被内外夹攻,里应外合,被踢出局,最后他们高歌乐舞,你一人悲怆。屡次三番被出卖,被背叛,被恩将仇报,王静怡内心早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可是在旁人看来,她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王静怡受重挫伤心,没人会觉得奇怪。王静怡沉默反思,也没人会来干预。她明白这种思想战争,注定单枪匹马,灵魂觉醒,注定浴血奋战,没人帮得了自己。过去高高在上,相信法不容情,铁石心肠,是由于职业麻木,在同行间的发酵和激励。整日沉浸在一张张冷冰冰的证据,一条条燥巴巴的法条,和利欲熏心,穷凶极恶的凶徒打交道,相信刑罚会保护社会秩序,职能强大会维护国家利益,更相信雷霆般的惩罚和打击,可以威慑四海八方。对于犯人因犯罪行为,给自己造成的家庭破碎,子女失教,夫妻离异,父母失待,皆无足轻重,都是罪有应得。如今混迹底层,身陷泥潭,怎么越来越心软?因为看见了,普通人的失败和困苦,努力和希望,挣扎和辛酸,憋屈和羞辱,也懂得了众生疾苦。明白保护与惩罚是一体两面,软硬兼顾与并容包蓄,关健在于尺度与分寸,法治与人情是左右手互搏,是壮士断腕?还是求同存异?法律是制度的保卫,文化是对错的疏通,道德是善恶的指导,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确规定之下,没有人生下来就是罪犯,既有家庭因素,也有社会原因,既有个人的错,也有他人的非,犯罪行为是长期积累,一朝火山爆发,铤而走险,酿成恶果而得咎。民心向背,是地基,是塔柱,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听多了,也见多了,越发感觉不能睁眼不看了,不能捂耳不听了,不能闭口不说了,不能麻木不仁了。政法群体手中掌握着国家的权限,决定犯罪嫌疑人的命运,乃至影响国家政策的走向。顺其自然,是竭尽全力之后的不强求,并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良知,是知善恶,之后抑恶扬善。恶,是残暴,用力或用谋,搞征服,要唯我独尊,居功自傲。善,是仁慈,用心和用行,来感化,图和平友好,众生平等。Fiat justitia ruat caeium(如果天塌下来,正义才能得到实现,那就塌吧!)不破不立,旧的不除,新的不生,乱藤不宰,正光照不进,草木枯萎。除了上书反映真实情况,她只想把锋利与和平使用得无痕无迹,要把从容和睿智运作得风生水起。为了磨砺,王静怡申请参加处决伍哥等死刑犯的任务。王静怡女扮男装,以特派阻击手的身份来到武警中队,住单间,吃外卖,不和不相关的人员接触。队员接受过保密条例的规章制约,个个训练有素,从不多问,见面微笑,点头,擦肩而过,相安无事。第二天,武警中队接到了一个重大任务,按上级要求参加一次处决五名死刑犯的任务。这是一项极大的考验,为了以防万一,中队在头一天就进行了各种演习,以确保任务过程中,不出现任何一丝一毫地破绽。王静怡是来兜底的,应付突发情况的一枚棋子。她默默看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同时武警中队的一些领导和看守所方面的相关领导人员,也进行了详细的磋商,大家各抒己见,探讨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才各自散去。王静怡看过卷宗,这五名死刑犯,源自同一个案件,主犯是花钱买凶者,两位是策划者,两位是直接行凶者,除了主犯是首次作案,其他人都是惯犯,是伍哥犯罪团伙系列案件的参与者。由于案情特别重大,手段特别残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结果五人都被判处了死刑。“伍哥被抓捕归案”这件事,在东海也产生了不小的轰动。在没执行死刑任务之前,武擎中队对这五位罪犯的长相,是一无所知的。王静怡认识其中三位,伍哥,及祸害上官洛的老二和老四。倘若再见面,王静怡不确定他们认不认得出自己,但也无所谓啦,因为他们活不过明天。看守所的廖所长说:他们四个人,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舍,只有在提审时,才有彼此见面的机会。王静怡问:伍哥呢?廖所长说:伍哥秘密关押在另一个看守所。大队长说:兄弟所明天会负责送到公判大会。王静怡说:我会盯着伍哥,保证万无一失。翌日,四点半,王静怡在宿舍被中队长喊醒:检察院要来提四位死刑犯了,你赶紧准备准备。王静怡火速起身,简单的进行了洗漱,就进入了“战备”状态。武警中队来到看守所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新闻记者,他们搓着手,互相交流着,打探着一些消息,只等犯人露面的那一刻。王静怡戴着墨镜,戴着口罩,穿着警服,她看见了几个熟知的记者,藏锋是其中之一,胸前挂着相机。藏锋眼光看过来,王静怡虽然满腹狐疑,但目光不交接,她一扫而过,不做任何停留,也不露任何声色。中队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王静怡进去之后,留下几个武警战士站在门口维持秩序。临近中秋,南方天气不是特别炎热,也不是特别寒冷,让王静怡打寒噤的是心情。她知道藏锋认识伍哥,在玲珑死的前一夜,他去了夜总会,因为假酒的事,差点和伍哥打起来。难道他是想亲眼目睹伍哥的死期?王静怡走进看守所时,那四个死刑犯,已经从各自的监舍带出来了。花钱买凶的主犯姓高,穿着一身品牌运动服,他手里提着铁链,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行着,后面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他行走时,铁链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传至很远的地方,有些阴森,有点恐慌。待他走近,王静怡才发现,他的下身竟然只穿着一条内裤。他曾经是东海的知名人物,名下拥有几十家企业,年销售额达到了几百亿,是工商联委员,是政协委员,上电视,上报刊,大红大紫,可谓辉煌无比。然而正是这个大家眼中的亿万富翁,为了垄断市场,一家独大,赢家通吃,却利令智昏地雇凶铲除竞争同行,犯下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弥天大错。高老板在微冷的空气中,冻得瑟瑟发抖,铁链哗哗碎响。他之所以要脱掉裤子,是因为要为他卸去戴了近两年的脚镣。高老板按照一个狱警的摆手“请坐“示意,坐在一个凳子上,脚镣大概是时间太久的缘故,已经锈住了,钥匙打不开。狱警一焦急,手拧得重些,钥匙断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拿来了几根锯条,打算锯断。这时,高老板向一旁警察开口,讨要烟抽。王静怡掏出万宝路,给了他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高老板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冷静地看着蹲在他脚前锯脚镣的狱警。王静怡看得出,高老板的手有些颤抖,或许,他是通过抽烟这样的方式,来掩饰心中的惧怕与惶恐。死不可怕,等待死期的过程非常可怕,心灵备受折磨。她深信,在死亡面前,每个人的心情都一样,悲痛欲绝。二十五分钟之后,狱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脚镣打开了。高老板站起来,原地伸一伸腿,跺一跺脚,活动了一下,再坐在凳子上,开始穿旁边袋子里的秋裤和运动裤。也许是长久负重(戴脚镣)走路的缘故,他在穿运动裤的时候,险些摔倒,王静怡一把扶住了他。王静怡安慰道:时间还来得及,不要那么急!高老板赶紧说:对不起,给领导添麻烦了!谢谢您的关心,政府领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穿好衣服之后,他忽然抬着头望天。天泛鱼肚白,有几缕粉红色的微光束,像射线一样,从地底透漏出来,照得天东边的数朵白云,像电影屏幕上偌大的桃花,不停地变幻色彩,流转形状。启明星,若隐若现。天快亮了。太阳,迫不及待,要出来了。或许那一刻,他在遥想着什么,也或许,他在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让自己的心情,努力平静一些。稍等八分钟,另外三个同案犯,也被武警战士押解到这里。接下来,是检察院的人员宣读判处死刑且立即执行死刑的通知。三个行凶的罪犯,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为了区区几十万,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王静怡递给老四一根烟,问:做这样的事,后悔吗?老四小声说:再多的悔意,都于事无补了,在中院判决结果下来之后,我还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王静怡帮老四点烟:都被孙悟空暴揍了,为何还不收手?老四眼一亮:你怎么知道?王静怡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个不认识的小伙子,靠近王静怡身边:给我也来一根呗。王静怡点上一根,递到他嘴边。他叨上,猛吸一口,再徐徐吐出。老四埋怨道:你不说没事的吗?把我也拉上陪葬!小伙子瞪一眼:我听伍哥说的。我相信伍哥的话。跟老大混,不听老大的,难道去抢银行呀?你有这个胆吗?老四说:老二只说去拿钱,没说要杀人啊!老二说:说要杀人,你会去吗?小伙子说:当时没事,逃了两年,也没事。老二说:本来就没事。伍哥被抓,把我们供出来的。伍哥没义气,没种,不够哥们,不是爷们。老四说:都栽了,进来了,一起死!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自己负责,犯法自己承担,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这样的代价太沉重了,不但让别人丧失了生命,自己也被带进了坟墓。不知道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未来的生活该怎样度过?王静怡正思考间,忽然听到看守所的人叫着:赶紧过来吃早饭吧,全部预备好了,有包子、油条、鸡腿、鸡蛋、豆浆和红烧肉。由于他们都被反绑双手,吃早饭也只能由武警战士喂食。他们四个人中,这顿断头饭,只有那个最年轻的小伙子吃了一点点,其他三个胃口,都不错,包子、油条、鸡腿、鸡蛋、豆浆和红烧肉,吃了大半。高老板故作坦然地说:即将离开,也要吃饱上路!王静怡问小伙:为何吃那么少?小伙子说:吃得太多,到时候,咋上厕所啊?他懵懂无知的回答,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王静怡忽然为他们感到非常的悲哀。倘若他们都是在城市中长大,家境应该也不错,如果他们安心工作,不走错路,如今说不定还在床上睡懒觉呢。饭后,他们四个人都在判决书上按下了手印。王静怡在他们每个人的后脑勺上,点了执行死刑时瞄准的红印。他们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里充满了留恋与哀伤。在即将登车的刹那间,高老板忽然无法自制地放声大哭。王静怡觉得他这样的行为,符合生命的常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此时再大的悲戚,都是徒劳了。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裤裆里,已经湿了一大片。旁边的三个同案犯,一声不吭。王静怡留意到,他们的眼角,都有泪滴。车子出门了。门外是一片拥挤,有扛着长枪短跑的记者们,有围观热闹的群众,有痛苦流涕的家属,也有驻足观看的上班人。人的悲欢不相通。人的离合不融会。一世世,有人重蹈覆辙。一代代,有人前赴后继。武警中队严格按照上级的规定,指挥员、正射手、副射手和捆绑手,每个人都戴着墨镜和口罩各就其位。接下来,把四名死刑犯,押解到公判大会现场。然后押赴刑场。最后,依法执行枪决。一切顺利进行,圆满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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