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一直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来的慢一些，比如帕杜，他要是在媒体铺天盖地报道整个芭提雅黑幕掀起轩然大波时出逃，老周或许可以理解，要是在出逃过程中再闯出点货来就更对味儿了，纨绔子弟嘛，人们对他们的行为方式已经有了定式理解。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偏偏在此时发生了。帕杜没走，在律师的陪同下，由无数媒体关注着走向了警察局，老周端着手机看这段视频的时候，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地面上荡起水雾，那个本该是在校大学生的男孩穿着西装自己举伞宛如参加葬礼一般深沉的走下了车。拍摄该段新闻的主持人说，具警局内知情人透露，帕杜交代了很快就给出了口供，其中包括在鸡鸭鹅一条街收保护费、开设赌场、控制港口渔业等等有组织犯罪行为……看到这，周道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帕杜少爷玩了一手漂亮的避重就轻，他又使用手机查找了很多相关新闻才看到更为详细的报道，还是知情人向记者爆料的，说‘金老板已经认罪了，在赌场内放高利贷、借MAX体育馆拳赛为由操控外盘，还指证托尼在鸡鸭鹅一条街的累累恶行，说他逼良为娼无恶不作，更进一步指证已经死了的平旺贩卖人口、奴役他人等等。’瞅见没有？所有大罪，人家都推出去，要么是推到了已经逃匿的托尼身上，要么，是推给了以死的平旺。按照常人理解，一个组织内的领导要是开始推卸责任，那么这个组织就离窝里斗不远了，托尼和平旺的家人肯定要站出来说点什么，结果呢？周道再次失算，托尼和平旺的家人的确站出来，不过他们并没有推脱，反而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承认了所有罪行，还向社会道歉宣称一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诡异不？帕杜年纪轻轻能在芭提雅地下世界号令群雄不说，竟然可以把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物摆弄成一百八十种模样，让他们怎么样就要怎么样。你信么？反正周道不信，他甚至都无法理解托尼、金老板、平旺这三个人怎么会成为帕杜少爷的手下，这三个人中的哪一个都不是肯屈居人下的家伙，更别提邀请美国拳击界的拳王参加比赛了。于是，老周打了个电话，向乔巴询问托尼、金老板、平旺这三个人在成为帕杜少爷手中的中流砥柱之前属于谁的麾下，老乔巴的回答是：“你不知道么？你觉得他们这种人会服谁？除了著名的芭提雅教父颂猜之外，谁能降服他们？”

颂猜。这个名字让周道拿着手机瞪大了双眼，自己早该想到的，前芭提雅教父依然拥有着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他除了利用这些人意外，还能通过谁来办到呢？那些政治人物肯定不会搭理被关在监狱里的前芭提雅市长，帮他打理生意的可不就剩下曾经的左右手呗，如此一来，帕杜少爷也就成了少主，这些人言听计从完全是看着后面的那座高山……不，还是不对，如果说颂猜是通过这三个人控制芭提雅，又是通过谁来控制他们的呢？江湖人物可没有信誉可言，反水已经成为了常态，在这种情况下，他敢把自己儿子交给他们么？“老周，周道？”

棚户区内传来一声呼唤，周道抬起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已经不再是那性感的模样了，一身粉色运动服加上白色运动鞋尽显青春，双手插进口袋的站姿和脑后高高翘起的马尾透露着那份利落，变成了一个看清来非常清爽的女孩：“你果然在这。”

周道眼看着大白腿站在门口露出笑脸，随口说了一句：“请进。”

这姑娘刚刚踏入房门就站在了门口，周道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不起啊，一个大男人邋遢惯了，也没收拾过，要不，咱们外边聊吧？”

“没事，没事……”老周反而把徐娇说不好意思了，几步走入房间，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显得非常不踏实，能看得出来，这肮脏的小屋很不合她的胃口。周道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只好搬了一张凳子做到她面前：“有什么事么？”

他想起什么似得向冰箱走去，可打开冰箱门才发现：“只有啤酒了，你，不介意吧？”

“不用了，不渴。”

徐娇微微摆了摆手，紧接着两条腿夹的更近了一些，将双掌插在腿中间很拘谨的说了一句：“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想来问问……”“都是真的。”

老周没有任何隐瞒，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宋祥春在咱们见过面以后没多久被抓了，承认了赌博的事实，对五年前的事只字未提。呵呵，我忘了，你可能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的老婆正在闹离婚，昨天还打过来一个电话，开口闭口就是一句话‘这日子可怎么办啊’。”

“所以，她的离婚理由不是因为我，而是家道中落？”

周道笑了：“我也是接了那通电话才知道，宋祥春已经把自己老婆当成摆设很久了，经常不回家不算，除了你，哦，对了，和你那个闺蜜之外，这小子身边还有其他女人。每个月通过银行转账把生活费打回家以后，惯例性质的拨一通电话，问问孩子的情况、家里老人的情况，连老婆的情况都不带问的就会匆忙挂掉电话。”

“他们俩早就没有感情了。”

徐娇换了个姿势，把双手放在空中狠狠的握拳，咬着牙说道：“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他呢。”

“行了，别责怪自己了，我不也着了他的道么？”

西方有一个小国内流传着这样一则神话故事，说地狱里有一座窄门，每个人看见这座窄门的时候都能看见它在不停的关闭，宅门内是肉眼看不到边际的金银珠宝，随便抓一把就能潇洒过完余生。宋祥春就是为了钱而冲进窄门的人，当他抓够了钱的时候，门已经缩小到了只能容纳一个人出去的缝隙，也就是说，想离开，就得放弃所有。那宋祥春能干么？这不是白来了么？就在这个犹豫的瞬间，他已经出不去了，只能永远留在地狱内，身边的金银珠宝犹在，可时过境迁，那些东西属于不属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吗？“我要回国了，这次来，主要是谢谢你。”

听见徐娇说出的话，周道能体会此刻这个女人的心情，断舍离哪有那么容易，起码没有谢谢自己简单：“不用客气。”

一种不由分说的落寞感出现了，徐娇坐在那儿根本不用演已经表现出了手机里有万千号码却不知道该给谁打的孤独感，短短的一个月以前她还是打开直播房间内人气就会飙升百万的大网红，可眨眼之间，全都化作乌有。她脸上还有着当初人上人的高傲，妆容依然精致，甭管放在哪都是美女，却已经没有了引以为傲的事业。就像网络上火极了的段子，瓢泼大雨中，情侣的争吵在不断升级，男人气急了的狂吼，女人在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于一处的说道：“如果你不爱我了，请别吼我、凶我，可以告诉我，我自己走。因为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已经没有别的男人来接我了。”

那个女人刚失去了父亲，而大白腿也同样没有了心爱的男人，不同的是，她失去了爱情。周道没忍住，伸手将其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不参杂感情只是不落忍的给了个拥抱。“早点回酒店吧，我这儿不太适合女人，脏。”

徐娇靠在他的肩头，体会着这个男人的臂膀，恐怕这一秒她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个男人肩膀厚度比银行余额显示页面的千万数字更厚重。若是能有这么个男人给予的真心，该多好？她慢慢起身，留恋的看了一眼肌肉隆起的胸膛，假如自己失去的只是事业，还有这么个胸口可以低伏，那小声的啜泣也许就是最好的情感宣泄吧？“老周，你这儿一点都不脏，尽管你人有点能装、总拿腔拿调、也没什么亲和力，可心里比谁都干净。”

周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刚才给予拥抱时放手的位置：“你们主播都是这么夸人的么？”

噗。徐娇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她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觉着在苦涩中浅尝一粒白砂糖比做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吃一筐马卡龙还甜的滋味：“我能不能……”“不能。”

周道退了回来，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