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翊微微点头。风掠用几只素银簪固定了她的发髻,又轻轻地描眉。惊鸿翊忽然想起,当初寄锦也曾为自己描眉,心中不由地一阵酸楚。“可是我描的不好,弄疼你了?”
风掠有些紧张道。“没有,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惊鸿翊掩饰道。风掠微微点头,描完眉后,只听得侍女来报,说过使者有要事,需长老亲自处理。风掠不放心地看了看惊鸿翊。好似感受到他的目光般,惊鸿翊捏了捏他的手心,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我等你。”
既如此,风掠只得细细嘱托了侍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待风掠走后,惊鸿翊唤来了侍女,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裙,静静地坐在窗边。温热的邪风,夹杂着彼岸花的香气,扑面而来。那一刻,心中的悲伤铺天盖地地袭来。惊鸿翊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现在的她,如同一片破碎不堪的浮萍,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上,只等最后一击雷电,将她溺毙在黑暗中。遵循巫医的嘱托,浸溪亲自熬了药,又让琼楼带了饭食,前往绝尘殿。在去往绝尘殿的路途中,偶遇了风掠,浸溪看着眼下乌青,衣衫凌乱的风掠,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当浸溪想要问些什么,却只见风掠微微点头示意,快步而去。浸溪心生疑惑,走近绝尘殿,却听得侍女小声地议论着。“你知道吗?晓长老昨夜宿在了绝尘殿……”“对对对,这件事我也知道,而且今天早晨,我还看到晓长老为尊主细心地梳发髻呢……”“晓长老既体贴又温柔,能够取代云寄锦这个叛徒是早晚的事……”“虽然圣女也很好,但是我觉得,还是逊色于尊主。若是晓长老能和尊主喜结良缘,那是再好不过了……”浸溪闭目蹙眉,极力地忍耐着。原来,是这个原因吗……浸溪知道她才貌皆不如惊鸿翊,武功更是望尘莫及。她也从不奢求能什么,只是本本分分,宽以待人。而今侍女的话如同一个石子,打破了她平静的水面,激起阵阵涟漪……玉琼楼走近,愤慨地侍女们指责:“你们竟敢背后私下议论尊主,污蔑圣女清白,该当何罪!”
侍女惊恐无比,纷纷跪下,叩首求饶:“奴婢知错,还请圣女饶命,使者饶命啊……”“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浸溪沉默良久,叹息道。“圣女!”
玉琼楼不服气道。“琼楼!”
浸溪厉声道,复而缓和了语气,稳了稳心神。“药凉了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尽快去绝尘殿吧。”
说罢,浸溪匆匆走去。“小翊……”浸溪踏入绝尘殿,轻唤着惊鸿翊的名字,走了进来。看着坐在窗边的惊鸿翊,浸溪担忧不已。“你身体还未好,又坐在窗口吹风,再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浸溪嗔怪着,将惊鸿翊扶到桌边。“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何必在乎这些呢?”
惊鸿翊浮起一丝薄薄的笑容说道。“小翊!”
浸溪蹙眉道,复而叹了口气。“净世的事,我已经妥当了,你尽可放心了。”
惊鸿翊一怔,微微颔首,沉默不言。忽然,一个毛茸茸的活物蹦在惊鸿翊的腿上。惊鸿翊摸了摸形状,又听得熟悉的叫声,闭目蹙眉,仿佛极力地忍耐着什么,良久,她长舒了一口气。“真好……你还在……”惊鸿翊喃喃道,空洞的目光看着前方,心中得了一丝慰藉。浸溪叹息道:“幸得月光贪吃,迷上了千帆晒好的鱼干,赖在家中几日未曾离开。如此看来,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惊鸿翊依旧一言不发,浸溪取出汤药,柔声道:“小翊,我们先把药喝了,好吗?”
惊鸿翊伸出手在桌面摸索着,浸溪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我来喂你吧。”
惊鸿翊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惊鸿翊顺着浸溪的手摸到了汤药,缓缓地放在唇边,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弥漫了整个绝尘殿,可惊鸿翊却神色如常,只是一味地抚摸着月光。惊鸿翊那颗破碎的心,已经是伤痕累累。可是,她却不肯有半分流露。惊鸿翊封闭了自己的心,也拒绝了别人的帮助。浸溪叹了口气,她知道此时的惊鸿翊只愿意一个人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于是,浸溪缓缓起身:“你好好歇着,过会儿我再来看你。”
说罢,浸溪就要离去,却发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到了。浸溪挪开脚,一个小巧玲珑的圆形玉环静静地躺在地上。浸溪记得,这是风掠腰带上的配饰,如今却出现在这里,难道……浸溪的心忽然被巨石揉碾,刹那间血流不止。柔和的玉光却深深地刺痛了浸溪眼睛。她呼吸浓重,默默地捡起玉环,冰凉圆润的玉环却硌得浸溪手心生疼。浸溪转身看着惊鸿翊,眸中晦暗不明,咬破的下唇渗出点点腥甜。终于,她不再犹豫,转身离去。“圣女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玉琼楼看到出来的浸溪关切道。浸溪没有回答,只是眼圈泛红,不顾一切地快步走着,她想逃,逃到一个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终于,浸溪回到了雨花阁,失去了所有的伪装,瘫坐在地。她缓缓地张开手心,看着青白色的玉环,内心巨大的悲伤无可阻挡地袭来,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倾泻而下。浸溪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失所爱,还有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心酸。从前,浸溪欺骗自己,或许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站在风掠身边,看世间繁华。而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欺欺人的美梦,终究要破碎成灰……“二小姐……”琼楼跪在浸溪身边,泪眼盈盈。她知道浸溪很少哭泣,对人总是如沐春风。而此刻的浸溪,却如夏季骤然而至的暴雨,将这些年煎熬和痛苦,通通宣泄了出来。“我一直以为我足够大度……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只想发了疯一样想把风掠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