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一事已经解决,茶室内仅有他们二人,林重寒再坐就觉得尴尬。顾青璋正在品他的陈茶,他没拦她,而是让齐三进来,把点心盒子递给她。林重寒接过,特地留心打量齐三几眼。齐三垂眼任她打量。林重寒看他几眼,就收回视线,拎着点心盒子推开门,就要离开茶室。“姑娘!”
春日匆忙地走过来,主仆二人在门口停下,她递给林重寒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朵花。此花颜色为粉红色,一共有五只花瓣,奇异的是,此画暗示明显,这花不是原来就有五朵花瓣,而是原本的六朵花瓣缺了一朵。顾青璋不知不觉间站在她身后,他从林重寒手中接过画纸,凝神看了片刻,又递给齐四,齐四却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这是余青后脖上的纹身,”春日跟他们解释,“奴婢去烟雨楼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图案。”
“看来,这就是余青背后的组织。”
她看向顾青璋,“你是怎么知道,余青是冒名顶替的?”
顾青璋答:“我手下有兵是江南人,齐四飞鸽传书让他去打听,信里余青的样貌和现在的对不上。”
林重寒和他对上视线,她看进对方深邃的眼神中,他们都意识到了。从十年前,原来的“余青”救下顾昭,再到现在的余青把对方取而代之,从而在顾昭身边潜伏。这一切都有踪迹可循,也代表着背后之人的蓄谋之久。余青事情败露,幕后之人一定会杀她灭口,如果不是林重寒执意要调查此事,恐怕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偶然而已。林重寒喃喃道:“如果余青怀着孩子,顺利进入顾家……”顾青璋适时接上话茬:“如果她怀着孩子进入顾家,没有意外的话,那个孩子就是下一任顾家的主人。”
他面色沉郁,神情压抑平静、好似风雨欲来,顾青璋比五年前更有城府,也更会藏事,他压抑住怒火,让林重寒不要再管此事。这件事远比原来的儿女情长来的更严重,林重寒知道轻重,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她让顾青璋留下那张画纸,就带着春日离开茶馆。顾青璋一直看着心上人的背影,耐心地等到林重寒的身影拐弯,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才张开手,手心里是一层粉尘——刚刚那张纸,已经被他生生用内力震得粉碎。“记下了?”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齐四,齐四点点头,说:“京城他们不好进来,除此以外,都好办。”
*当夜就是除夕夜,京城里不少小贩们都早早收摊,盼望着回家能和家人共度一个团圆年。林广清今夜高兴,酒喝得不少,情到深处,他泪眼婆娑、老泪纵横地一手拉着林世镜,一手拉着林重寒,说:“重寒啊!爹老了,以后等一舟回来,一定让他亲自去顾家,揍顾昭那小兔崽子一顿不可……重寒啊!没想到顾青璋竟然还活着,你以后可咋办啊呜呜呜呜……”林重寒满脸无奈地哄他:“爹,我没事。”
这边女儿刚哄完,他就扭头去拉着林世镜哭:“儿啊!你怎么还不娶亲啊!你都老、老成这样了,以后没有姑娘要你怎么好?……嗝,明年春闱,你还是下场考考……不妨事。”
林世镜头都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简直没话跟老头说,林家人在京城人眼里是武将,今上不重文轻武,但文官武将是天然对立的政//治集团,他一个武将家的嫡子去考取功名——如果中了,这事简直要乱套。“老头,”他满脸嫌弃,人却仍紧紧搀扶着他,“我五年前去考举人,不过是闲着无聊……大哥远在天边,我现在陪陪你,不好么?”
挑三拣四的老头林广清醉得糊涂,一些话仍牢牢关在心里,不说出口,他清楚,他虽然对连靖之有恩,但林家不能再出一个文人,也不能再有人进内阁。这些道理林世镜明白,这是他为了保全林家的牺牲。只是愧疚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道理,林世镜不在乎这些,他半是哄半是骗,又顺利从父亲手里拿到不少银子。林重寒举起酒杯——今天她也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颊被酒气熏得绯红一片,她如水的眼睛被他们二人逗得微微弯起,眼里具是笑意。身旁的春日坐的歪七扭八,桌上的点心被她不知偷吃多少,这会正捧着碗汤圆傻乐。他们今天除掉鞋子,几个人在榻上盘腿坐着,不拘什么礼节。林重寒的位置靠窗,她脑袋往外一探,仰头就看见圆盘似的、朦朦胧胧的大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想起顾青璋,今天他是否会回顾府,和家人一同欢聚一堂呢?*顾青璋确实回了顾府,也确实和家人聚在一起,一家人气氛还算和谐地吃完团圆饭。饭后,秦氏和顾父二人年老体弱、精力难以跟上,就先回房去休息。前院只剩下顾青璋和顾昭二人在守岁,顾青璋正闭着眼小憩,顾昭偷偷地看他,他天生就怵这个大哥。“你知不知道,”顾青璋倏然睁眼,问他,“你一直以来宠爱有加的余青,并不是救你的那位姑娘?”
顾昭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问:“大哥,你怎么知道余青?”
顾青璋嗤笑:“就你这段时间弄出的这大阵仗,在京城一打听就听得出来。”
谈及到自己爱慕十年,结果却反过来给他戴这么大顶绿帽的女人,顾昭面色不算好看,但等他消化掉顾青璋话中的意思,他猛地扭过头。因为速度太快,他甚至能听到骨头轻微的嘎嘣声。“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青璋就这么看他:“十年前,你在江南游玩时不慎落水,你不会凫水,险些因此丧命,但幸好被一个附近的渔家女救起。”
“救你的渔家女另有其人,”他平淡地道出当年真相,“余青杀了她,并假装是她救下你。”
顾昭猝然起身:“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