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宅返回严宅,严勋意外地看见世间的主角之一,此刻,正用一双极为戏谑的眸光看着他。冷冬的清晨,呼啸而过的寒风,伴随着依旧没有停止的雪花,疯狂地闯入身为一名律师的良知地界。严勋看着严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酝酿半天的情绪,最终也只是轻张薄唇,乖巧地喊了句:“二哥,你终是回来了。”
严恒笑得温暖,高挑的眉梢就像挺拔的苍松,与严勋同款的灰瞳里一片平静。他主动走向严勋,左手插兜,右手搭上自家弟弟的肩膀。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所以,一回家,便特意等在这里。老地方?”
“好。”
兄弟二人口中的老地方,实际是距离严宅不到2公里的一家老式陶艺馆。馆长是一位年近70岁的老妇人,因其为人亲切和善,来陶艺馆的宾客都习惯地喊她:“桃奶奶。”
而对于严家那三位兄弟,桃奶奶也算是熟人的那一拨。每当心情不佳,或是被严家家长轰出门时,那间老式陶艺馆,便成为严家兄弟的避难所。二人叩开陶艺馆的大门,与装扮时髦的桃奶奶简单打声招呼。随后,自顾自地去陶艺间,取了合适的土,各自坐到拉胚机前开始忙碌。他们都有手工制陶的基础,上手的土块,很快在拉胚机与双手的配合之下逐渐成形。“哎呀,还是你俩这悟性比较高。”
桃奶奶端着两杯热可可放到一侧的桌面上,微微俯过身,看着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手间的胚形,嘴角扬起一抹慈爱的笑。“有段时间没来我这里,是因为最近忙着争家产吗?”
话音落地,两位男士纷纷笑出声:“哈哈……”他们各自放下手中的活儿,冲洗干净双手,依次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口。严恒长得文雅,即便留着板寸,可举手投足间很像他们的父亲严厉,一双狐眼,更似阅遍天下万物般苍凉而悲悯。他垂眸不语时,像座雕塑。“见你俩儿都笑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桃奶奶左右看了眼,说道:“我有点事情要出门。如果,一会儿有人来,老规矩,你俩随便留个人,记着给我看顾下店门就成。”
“好。”
严勋点头应下。兄弟二人目送穿着花裙子的桃奶奶坐上一辆低调的白色轿车,见车子开远,二人相互看了对方几眼。严恒感慨道:“如果我有桃奶奶的豁达与通透,可能,我此刻应该在阿尔卑斯山顶吹着属于浪漫的冷风。”
“每个人的活法儿不同,种地的人,与愿意在城市里挤着地铁的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方式。好或者不好,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旁的人,或羡慕,或批判,都过于片面了些。”
严勋淡淡地说着话,放下喝完热可可的空杯,返身坐回拉胚机前。打开机器,随着转盘规律的转动,修长的手指轻轻修整着泥形,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一个憨态可掬的大水杯形。严恒睨了眼严勋手里的东西,笑着说:“看来,这一次,你仍然是想做一个大容量的水杯。”
“……”严勋没答话,却将打磨成形的东西、轻轻放到一侧,那个专门用来盛放烧制的托盘里,还零星放着几个花瓶之类的泥形。严恒并不打算放弃最佳的揶揄机会,凑到他的跟前,贱兮兮地说:“说吧,你来这边都做了多少个杯子?都说杯具实乃悲剧,你还非要给自己整些没用的。那丫头,她知道你的这份小心思么?”
“不知道吧!”
严恒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底闪过的讥诮,就像一把量尺,用极为考究的尺度来丈量自家兄弟的愚蠢行为。“你该主动告诉那丫头的。那么精明的一个丫头,换成是我,我恐怕都未必看得上。太冷静了,有时候就像拿了一块放大镜在男人的心口。真心或者假意,她啊,一眼都瞧出来了。”
“与其在这里年年为她烧个杯子,不如干脆跟她表白呀。你看看咱们大哥,见一个喜欢一个,多潇洒。既不期待,也不像你这么痴傻和蠢笨。”
严勋走到哪里,严恒故意跟到哪里。见此,严勋寻了个空旷的地方,坐到一个豆袋上。“你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吗?”
严恒从角落里搬来另外一个豆袋坐到严勋的正对面。他显得精神很兴奋,双眼炯炯地看着自家兄弟。“还是说,你在让着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严恒下意识间抿嘴两次。虽然他在学校里专攻生物制剂方面,但他在闲暇时间里,极为喜欢研究心理学。在他看来,通过人们的行为举止和微表情就能读懂一个人的行为背后的暗藏意义,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是以,他喜欢用眼睛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二哥。”
严勋暗中调整心绪,说:“就像我不知道该不该质问二哥,你为什么要在爷爷的维生素里加别的东西?”
“那是试验而已。”
“那张优呢?你在给她戒毒的同时,又往那些药里掺和乌羽玉,也是试验?”
“那是交易。”
严恒面无表情,恢复他日常在研究所里的样子。孤傲、清冷,没有一丝悲悯。他蹙眉盯着严勋,无法理解地问道:“你是要找我要说法,还是因为帮忙唐艾那个臭丫头要赔偿?”
“都不是。我想要知道,二哥,你的研究所目前正在研究的是什么?而那个研究的东西,是不是跟boss有关?”
“boss?他是谁?”
严恒眨眼,神情疑惑,说:“就连医生都有替病人保守秘密的职责,我肯定也是要为我的甲方所保密。”
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严勋陷入一阵沉思。而这时,严恒却笑了笑,伸出长腿,用皮鞋的尖头部位,踢了两下自家兄弟的鞋底。他说:“不过你放心,我研究的那玩意儿暂时不会在国内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