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之彼伤、还之己身。”
张彩怡眼眸黯淡,施施然笑了笑,眉宇鹅黄上的钻钿,被她用玉指扣下来。声音低哑着,“好。”
林清致去了趟不远处尚房,再跟着张彩怡,慢悠悠重新走回宫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殿堂,陈设琳琅满目的稀世珍宝,无处不散发光彩夺目的珠宝贵气。果真是天子明堂,富贵非凡。张彩怡招供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到每一条,譬如在殿外阑槛,如何用匕首刺伤、再嫁祸他人的巧妙招数。因为此事涉及皇室名誉,故而燕珏并没有听到这些,他被若干侍卫、抬着担架离开。林清致眨了眨杏眸,似有若无瞧了眼楚烨,见对方一脸高深莫测,悻悻地收回眼神。他不冷不淡、没任何表情听完全过程。与身旁温润如玉、瞠目结舌的楚域,形成鲜明对比。楚域惊愕失色片刻,缓缓开口,面露悲恸,“怡儿,孤没想到,你既然做出这些事!”
张彩怡面无表情,不作反驳,磕头认错。“林卿,怡儿本性纯良,定是孤让她沾染宫中祟恶,才变得如斯田地。”
楚烨皱起黑眸,定定看向林清致。她摆着无欲无求的轻松神情,走到张彩怡面前,蹲下身子。突然从怀袖,抽出一把短刃,直朝自己刺去。“你!”
“承认,是你心怀忌恨,将我刺伤。”
林清致杏眸里,杀气蠢蠢欲动。楚烨见到血迹,蓦然蹿出,玄袍裹挟冷寒,一股嗜血气息猛然冲发。他来到二人面前,目光率先看向的,是袍裳染血、被刺伤的林清致。凤眸微眯,滑过一丝紧张。却又即刻舒展,带着森冷戾气,朝张彩怡问责,“王妃是你所伤?”
张彩怡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却不得不咬牙承认。湿漉俏眸里,卷着秋波泪,她小口喘气,一股闷血涌入颅顶。带着破碎而凄美神情,苦涩着,“是本宫所伤,本宫嫉妒林王妃。”
楚烨甩拂玄袖,强劲刃风将张彩怡袭倒。被他抱在怀中的林清致,嘴角噙起冷笑,携着看好戏之心,静默不语。张彩怡倒在地锦,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着怒吼:“烨哥哥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
林清致假模假样伸出玉指阻拦,楚烨俊黑剑眉,微皱。“那些誓言,统统都不做数了!烨哥哥,你好狠的心!”
张彩怡彻底失控,心尖处,传来撕心裂肺被抛弃的痛。她伸出颤抖双手,凝聚真气,几欲从地锦起身,杀了楚烨怀中红斑女子。林清致见她猩黑指甲扑向自己,默默计算着,“三”还未数完,就看见张彩怡再次倒地。“阿烨,手下留情!”
匆匆纷沓陛阶的楚域,温和脸庞浮现着急,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灰暗。“来人,将怡妃娘娘带下去,罚半月俸禄,面壁思过好生反省。”
殿内,张彩怡满身狼狈,被侍女搀扶离开。楚域瞧了曼妙背影许久,才无可奈何叹气,收回目光。对着林清致歉意道,“孤对你有愧。”
又自顾自皱眉,“小李子,快传御医。”
用着埋怨眼神看向胞弟,似在指责他,伤势严重还不传召御医来瞧。林清致自然察觉到,身旁男人的不寻常。讪讪摸着琼鼻,从小腹中抽出血包,血包后面还有一块小木板。坦白从宽道:“臣妾瞒不过王爷法眼,更不敢欺瞒九五至尊,妾知错。”
楚烨却仍不想放开她,双臂有力禁锢柔软而清瘦的纤肩,似在惩罚。“王妃的气,可消了?”
低沉嗓音犹如古琴绕梁,带着酥酥麻麻的、令人微醺感。林清致想挣脱,无奈被抱得太紧。“咳咳!”
楚域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心态,将头撇向旁侧。温和脸庞挂起一丝笑,他得赶紧免去对怡儿的责罚。今日之事,着实令怡儿深受委屈。半晌后。林清致看着陷入昏厥的燕珏,神色古怪。她解悲酥清风过程中,竟从对方体内发现狼痕蛊存在的迹象。奇也。将这事儿告诉楚烨,二人心中隐隐生出不祥预感。“你调查清楚了吗?陛下体内的狼痕蛊来自何处?”
“东宫太后。”
楚烨侧眸冷睥半敞轩窗,盯着昨日被刺穿小孔隙的棂纸,心中不耐烦。伸手将它烧毁,一干二净。“你没事烧窗子作甚!”
林清致顶着疑惑,从南屏影风缓步走来。她喜欢听窗棂纸被风吹响的声音,清脆而空灵,非常治愈人心。“花锦窗本不需棂纸作饰,既然无用且不美观,弃如敝履也毫不可惜。”
“可它的声音很好听啊!”
就因为自己不开心,迁怒旁物,狗男人品性着实堪忧。“你若喜欢,找人重新塑上便可。”
楚烨漆黑瞳孔闪着暗芒,嘴角绽开轻笑,裹挟隐藏极深的偏执和暴戾。暗暗将她喜欢听棂纸声记下。“那个,估摸着再过半柱香,燕珏就会醒,你得先把他安置在恭房外。”
林清致想起给燕珏解毒时,他瞪着猩红浑浊眼眸,露出浓浓鄙夷和嘲蔑便动了点小心机,混着大黄喂他吃下。等人清醒,必定腹内绞痛、想窜稀,万一没来得及,拉到裤腿上,出大糗了。堂堂京城风流俊硕的小世子,届时颜面无存,必会前来找自己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熬过皇宫这段时间,林清致想好好放松,过几天太平日子。“嗯。”
楚烨多少有些猜到,安置恭房外的缘故,却没拆穿。彼此心知肚明,伴着簌簌清风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岁月静好,阳光温淡。直至晚云遮月,星罗棋布。林清致拉着锦被,柔柔睁开惺忪双眼。她好像跟楚烨聊着天,甚是无趣,就直接当着他面睡着了。脑海闪过一个快速念头:难道是楚烨抱自己上床?略带紧张看了眼衣袍,整整齐齐。又摸了摸红斑脸,兀自摇头,谪仙倘若饥不择食,那便贻笑大方了。锦帘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声,还夹杂小女儿家的讥诮、奚笑。并且,被奚笑的对象,仿佛还是自己。林清致身旁无人侍候,便自行离塌,掌灯点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