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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昌德易逞威(1 / 1)

第二日早朝,你一到乾清宫便觉得气氛不对,苏克一溜儿跪候在丹墀之下,却不见昌德易。门前警戒的卫士足足增加了一倍,一个个面带肃杀之气。大臣们请过圣安,吏部尚书便结结巴巴开了口:“圣上,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大臣的奏折不知可经圣览?”

你道:“昨夜已披阅过,朕留中了!”

“留中”就是扣下不发,不直接表示态度的意思。夜间陈凌为你读这奏章时,司马俞对所奏的禁止圈占民田一事,是很赞赏的。不过白天出了苏克那件事,多了一个心眼:这王登联是苏克的门生,会不会串通一气来故弄玄虚?所以司马俞虽然用朱笔划了许多圈圈,但当陈凌当即表示应该“明发,司马俞笑了笑倒说:“留下看看再说,不必着急。”

现在见诸辅政大臣十分看重这问题,司马俞感到有点诧异,遂问道:“朕即位以来曾迭次下令停禁圈地。虽然并未完全禁住,可也不会如此严重吧?”

吏部尚书显然完全没想到你会这样回话,微微一怔,口齿流利地说:“万岁圣鉴极明,奴才也以为苏纳海等三人危言耸听,蓄意乱政,罪不可恕!”

司马俞觉得,吏部尚书这样顺竿子爬得未免太离奇了,苏纳海他们的奏折怎么算得上是”蓄意乱政”呢?,心中疑窦顿起,见苏克默默不语,便问道:“苏克,你以为呢?”

苏克昨日碰了你的钉子,知道他的”真正态度”,本不欲说话,现在问到头上,只好叩头说道:“王登联乃臣之门生───”刚说了半句,忽然听殿外一阵嘈杂声,中间还夹着沉重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昌德易来了。果然不错,来的正是昌德易,他今天装束显得特别精神,九蟒五爪的簇新袍褂,外套仙鹤补服,一双马蹄袖高翻着,露出雪白的里子,珊瑚顶上拖着翠森森的双眼孔雀花翎,一摇一摆旁若无人地走来。正欲进殿,却见兵部侍郎泰必图恭肃鹄立在门外,手中持着一卷红泥火漆封顶的文卷,不用问,这是刚到的六百里紧急军报,站住了脚问道:“你在这里有何事要奏?”

何景胜满脸堆笑,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道:“卑职拜见摄政王。”

“起!”

昌德易右手平伸,声音大得满殿人都能听到:“你手里拿的什么?”

昌德易正欲再说,却听殿内苏克大声问:“是何人在殿外喧哗?”

昌德易双手一甩马蹄袖,一边踏进殿来一边说:“臣昌德易恭请圣安!”

不等司马俞发话,径自起身,“臣已年迈,容臣平身侍候!”

司马俞笑了笑说道:“自然可以──苏克、吏部尚书、杰书,你们也起来吧。”

说着便转脸问昌德易:“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的奏议,想必你已读过的了?”

昌德易将头微微一抬,不卑不亢地举手一揖答道:“臣已读过。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身为国家封疆大吏,不遵圣训,欺君罔上,已无人臣之礼,按律宜处斩刑!不知圣上为何将此大逆不道之奏折留中不发?”

话说得又响亮又利落,中气极足,满殿人无不面面相觑。你不禁脸上变色,倒抽一口冷气,忖道:“这昌德易素日虽然无礼,尚不至像今日这等放肆,而且越发有恃无恐了。”

心里便有几分不悦。看看左右侍卫都不认识,陈凌也不在跟前,想想殿外阎罗殿般的摆布,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你强捺下心头的惊慌,定了定神又说:“苏纳海三人所言虽有不实之词,朕观其本意,倒是一片赤诚。昌德易此时因苏克告状之事,被激得怒火千丈,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竟在殿堂上揎臂扬眉高声疾呼:“欺君之罪,本应凌迟处死,今日按斩首弃市,已经从轻发落,皇上如此犹疑不决,何以儆戒后人?”

司马俞铁青了脸,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苏克和昌德易互相扫视一眼,目光如刀似剑,立刻迸出火花!僵持片刻,你见议政王杰书始终未发一言,遂问道:“杰书,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还吏部尚书,你呢?”

何景胜胆怯地看了看一脸凶相的昌德易,装作低头思忖,垂首不语。你把目光又扫向吏部尚书。吏部尚书挤了挤眼,跪下奏道:“奴才以为也只好照摄政王所议办。”

说完微微叹了口气,何景胜接着话就说:“臣意也是如此。”

昌德易格格笑了两声,踱至苏克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苏克老弟,莫非心疼你的门生王登联?”

听到这话,苏克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你,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唉……”这也算表示了态度,昌德易心中十分满意,转身对司马俞一揖,说道:“皇上,既然臣等所见相同,就请皇上下旨吧!”

司马俞绷紧嘴唇,倔犟地昂着头,仍旧沉默着,两只紧握椅子的手微微颤动。昌德易见你不答言,微微一笑说道:“哦,我倒糊涂了,想必是皇上年幼学浅,不能亲自草诏。既如此,臣只好斗胆代劳了。”

说毕,竟然阔步走近御几,提起御笔,蘸了朱砂,“沙沙沙”一阵疾书,一篇诏书即算草成。他朗声宣读:“圣旨: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不尊上命,着即处斩,钦此!”

双手”啪”地将纸一合,朝殿外叫道:“侍郎!”

侍郎应声进入大殿。昌德易将诏书塞给泰侍郎说:“拿去付与刑部,照旨办理就是。”

说完转过身对你笑道:“恕老臣无礼!此亦不得已而为之。司马俞不等他说完,霍地站了起来,向站班的大臣们气狠狠地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道:“朕已成了汉献帝,只要有一个曹丞相就好了。还要什么朝政”说完便拂袖而去。王常侍等几个太监也都匆匆地跟着皇帝离开了乾清宫。何景胜、吏部尚书、苏克几个人像做了一场恶梦,被昌德易狂妄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那昌德易却似没事人一般,将两手的骨节捏得一声接一声价响。因为圣旨上并未写明”革职”,三名犯官──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都穿戴官服来到刑场,自从宋末杀文天祥以来,像这样子诛杀大臣的,还是头一遭。老百姓明里不知道这是昌德易激动之余的疏忽。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样子遭斩的都是忠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官厅上的酒宴已快结束了,苏纳海笑着对朱昌祚说:“云门兄,写折子的时候没想到这一份儿上吧?这会子用不着这么垂头丧气。”

旁坐的王登联忽地起身,“啪”地一声将酒杯摔得粉碎,仰天哈哈大笑道:“吾亦不化血,吾亦不为齿,愿有阎罗殿,册我为厉鬼,为主驱邪恶,吾为主前锋……哈……哈哈……”他转身对苏纳海道:“纳海、云门二兄,咱们上路吧!”

三人站起身来,却见苏克带着从人挤进来,径直走上官厅。苏纳海一见是他,趋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亏你这个时候还来瞧我们!”

王登联因是苏克门生,见他到此,豪情顿减,洒泪道:“门生死不足惜……七旬老母,拜托恩师了……."说着倒身下拜,被苏克一把挽住,他满肚子是话,却嗫嚅着说不出来,只是含泪点头。朱昌祚走上前来含泪问道:“中堂大人,你难道不知我们是冤……."才说到这里,苏纳海喝道:“生死命耳!云门兄何作此态!”

苏克面色苍白,长吁一口气,强自笑道:“兄弟无能,回天乏力,致使三位仁兄遭此沉冤,惶愧之极!”

他颤抖着手斟了三杯酒,一一双手捧与他们:“清酒一杯,聊作饯行,夜长路远,可挡风寒……”说到此,苏克两行眼泪止不住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一个校尉走了进来,分别给三位犯官和苏克请了安,说道:“列位爷,监斩官大人有下情上禀:时辰将到,三位爷长话短说,也好升天了。下官办这个差也是身不由己,耽搁久了,吃罪不起。”

诀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苏克向三人跪下送行。苏纳海三人也跪下还了礼。日色已是午牌正刻,监斩官刑部侍郎吴正治忐忑不安地坐在监斩席上,迟迟不肯下令。这趟差事难办他是知道的,难就难在杀的确是忠臣,将来翻案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他硬着头皮磨时间。一是等等看是否有”刀不留人”的后命;二是即使没有后命也叫老百姓知道,这实非他姓吴的本心情愿。直到苏克前来生祭,他才知道朝廷后命是指望不着了。此时,他仰起脸看了看天,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黄沙和灰土扬起来,雾蒙蒙地只能看见太阳像一只毫无生气的圆球挂在天上,由不得叹息一声:“唉,人怨天怒啊!”

将袖子轻轻一拂,吩咐道:“行刑!”

只见钢刀飞舞,颈血溅起,三个为民请命的大臣就这样含愤做了昌德易夺权篡政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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