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如清泉叮咚，眼下就化成了疾风骤雨。伴随着声声急促，顾卿鱼婆娑起舞，婀娜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令人只想远观而不可亵玩。不少青年才俊看直了眼。“好美……”连魏姝都想拍手叫好。瞥见她满心醉于这一舞，谢慕自食其力倒了杯茶，神情淡得仿佛台下人无足轻重。一舞毕。顾卿鱼的眼被汗水浸得如三月湖水湿润，盈盈行礼：“卿鱼献丑了，还请姑姑不要笑话。”

“卿鱼何必谦虚？”

丞相放声大笑，与有荣焉的揶揄：“平日我看你一舞难如登天，今日沾了太后娘娘的光得以一善，果然不愧是我顾家的女儿！”

其余人也赞不绝口。“常闻顾姑娘一舞倾城，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这一舞，我还想是哪家的仙人下了凡。”

“顾家教养得当啊！”

“……”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顾卿鱼捧成了天上人间仅此一人。顾卿鱼半羞半喜的低眉垂眼，太后也颇感自豪，满面春风的点头：“我顾家的女儿，自然不差。”

无人不附和此言，唯独谢慕的神思早不知去了何处。一直不曾听见他发一言，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忽然旁敲侧击的问：“皇上以为如何？”

无数目光聚集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后的用意，而太后尤嫌不够的说的更明白：“想当年，皇上和卿鱼也童言无忌，互许过终身。”

顾卿鱼仓皇失措的抬头，欲语还休的唤：“姑姑，我……”太后只用深沉的一眼制住她。她是自有打算的。如今她在宫中势单力薄，日思夜想要个左膀右臂。而谢慕的心意她也一清二楚，本以为他会欣然应允，可现实远超预料。“母后也说了，童言无忌，当不得真。”

半两拨千金的就驳回了太后的话。下头的人瞪目结舌，太后意外之遇，步步紧逼：“可若能成真，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话说出口，太后才意识到自己太明目张胆了。于是她又欲盖弥彰的补上一句：“虽是玩笑话，可皇帝避之不及，是觉得卿鱼方才那一舞不好吗？”

谢慕被推到了进退维谷之地。他默不作声半晌，忽然意味不明的瞧了眼身畔：“母后，朕不懂赏舞，不知贵妃觉得如何？”

无数含针带刺的目光落在魏姝身上。然而她浑然不知他们母子间的刀光剑影，理所当然的回：“顾姑娘一舞，的确倾国倾城。”

算她识相。太后满意一笑，暗藏玄机的目光又注视回谢慕。谢慕一时无言。而无意间推波助澜的魏姝还一脸无辜，他实在无计可施，斟酌再三后言简意赅道。“朕一直将卿鱼视为亲妹妹，看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足之处。”

婉拒得清清楚楚。若太后在说，就是自讨没趣了。太后不尴不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

众人心思各异的交换眼神，顾卿鱼始料不及的抬眸看他，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她本也并无打算入宫。谢慕拒绝正合她意，可、可是皇帝哥哥怎会拒绝呢？顾卿鱼百思不得其解。在众人心思莫测时，大鱼大肉被训练有素的宫人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点心。魏姝垂涎三尺，先拿了块榴莲酥解馋。可凑到嘴边后，她忽然觉出异常。谢慕瞥见她突兀僵住的动作，凤眸半眯掩住眼中的审视：“贵妃，为何不吃了？”

“无事。”

魏姝神情自若，假借喝茶掩饰，“臣妾突然有些口干，先喝口茶润润喉。”

她心中冷笑连连。——有人按捺不住了，竟在榴莲酥中下了春药。下毒者的歹毒心肠可见一斑。可既然她想要自寻死路，魏姝也不介意“成人之美”，左思右想后佯装不知的拿起榴莲酥。她的宽袖半掩住口鼻。魏姝假意吃榴莲酥，实则偷偷摸摸丢到桌角。随后还装模作样的用手帕擦拭。一双隐于人群的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惠妃眼中闪烁，转头和身边人谈笑自如。“这榴莲酥做的不错……”宴席接近尾声时，魏姝估摸着时候，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娇弱模样：“皇上，臣妾忽然有些头晕。”

谢慕目不斜视，径直道：“退下吧。”

“多谢皇上。”

魏姝手脚发软一般扶着桌子，后头的宫女见机上前一步：“娘娘，奴婢扶你回宫。”

嗓音陌生，并非是玉环。“你是谁？”

魏姝朦朦胧胧的眼中映着她的面容，歪头打量着她，“玉环在何处？让她来扶我。”

她看起来与天真可欺的人幼童一般无二。宫人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安定，含糊其辞：“玉环姐姐有些事，奴婢扶娘娘也是一样的。”

果然如此。一切如魏姝所料，可她只装作不疑有他，踉踉跄跄的被她扶着：“本宫要回昭华宫。”

许是以为她醉得彻底，宫人敷衍得像哄孩子。“是是是。”

宴会的喧嚣在身后远去，宫人不时停下脚步举目四望，领着她朝昭华宫相反的方向走去。宫人活似一只惊弓之鸟。尤其魏姝毫无预兆的不肯再往前走后，她的不安达到极点：“娘娘，怎么不走了？”

好在魏姝看着还是醉意朦胧的样子。“这是什么地方？”

宫人眼睁睁看着她迷茫的左右打量，然后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这不是回昭华宫的路。”

宫人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干巴巴的笑：“娘娘记错了。”

此处已是人迹罕至的偏地。左右四下无人，宫人索性要半拽半哄得将人带走，可方才还软绵无力的人却像一棵树扎根在了原地。“娘娘？”

她连声催促着，低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里头哪有半分醉意。宫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诈，可为时已晚。一片白粉铺天盖地的袭来，转瞬就席卷了她的意识。天昏地暗——昏迷中，她仍保持着惊恐万分的神情。魏姝嗤笑一声，自上而下的打量她：“我还当你们有什么后招呢，原来就只有这些我玩剩的小把戏。”

宫女已不省人事，自然听不到她的话。魏姝自认倒霉，赶紧处理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