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头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换上一幅认真的神色。看着京中的方向,他半晌没说话,像是进入了某种回忆。“我老啦,在这挺好的,京城就不去了。”
最后他才幽幽开口,但眼底对于叶思想要给他养老的话,却让他感激不已。活了快一辈子了,膝下没有儿女,他本想就此寂寥一生的。没想到还有个孩子记挂他,说要给他养老……叶思眉头皱了皱,还想再劝,但看对方坚持,也就不说了。最后,天快黑时她才起身,眼底有些不舍。“师傅,我这回回来给我爹娘上坟,顺便看看您,我这一走您一定要自己保重。”
叶思说完,眼眶有些发热。还想再说什么,喉头哽住,一时竟说不出口语了。姜老头也使劲点头不语,一向喜欢笑的他,脸上肌肉紧绷,起身做出相送的动作。叶思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从自己袖中掏出一把银票,转身就塞到对方手里。虽然姜老头人不在京城,但他喜欢喝酒,总要下山买些下酒菜的,有了银子还能过的舒心些。“这是做什么……”姜老头一愣,下意识就想把银票推到叶思手中,但被她又塞了回去。“师傅您留着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您徒儿如今是郡主,每月都有俸禄银子,京中还有买卖呢,你要是不收,我还要带你走。”
叶思说完,将一张纸又递过去,那是她在京中的地址,还有铺子的地址。万一师傅有事,去了京中就能找到自己。翌日,那一段被山石堵住的路终于通了。叶琰根据每日记录的短工名单,给人们发了银子,村民则找了几个人,做一些事后的清理工作。多绕了近一年的远路,如今站在村头一瞧,就能看到自己的地边,村民都高兴坏了。这日临下地前,叶家老宅里已经堆了不少百姓送来的东西。知道叶思他们今日要上山去上坟,还有人花银子买来纸钱,一定要让叶思替他们烧给叶老爹他们,说是要尽尽心意。镇上石匠做的几块石碑也已完成,吃过午饭后,用平板车运了来,帮叶思他们运上山,重新立碑建坟。站在半山腰上,临着山风,叶思叶琰叶墨跪在坟前烧值钱。众多的纸钱烧了,化作一团团灰烬,被山风吹的到处都是。“小妹,爹娘要是能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该多好啊……”叶琰最是伤感,紧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叶墨虽然没哭,但紧绷的嘴角,和刚毅的线条,却还是能看到他心里的悲凉,还有一股驱之不散的恨意。爹娘和大哥三哥他们,是被谢辞的人杀死的,这一点他始终没有忘记。如今谢辞虽然势力不如以前,可毕竟还是皇子。他不犯下滔天大祸,皇上是不会处置他的……叶思知道两位兄长的心思,抿着嘴点点头,轻声道:“兄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替爹娘报仇,然后再来告知他们,他们在天之灵会知道的。”
兄妹三人并肩跪在几座坟墓前,想到两年前的惨案,心中悲愤,却因共同的经历而更加珍惜彼此。几人从山上下来时,已是天色将晚。刚走到宅院门口,玲珑便从里头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丝不快。“郡主,那两位又来了。”
她低声在叶思面前说了这两句话,然后叹了口气,站到了她的身后,陪她一起进门。虽然她对郡主两年前的生活不曾介入,但也能从郡主怀念爹娘的神色中,猜出那对夫妻是憨厚良善之人,可那位三叔怎么……叶墨刚祭奠完双亲,本来就心中郁闷,听见这话,顿时瞪起眼来。“哼,我这就去把他们撵出去!”
叶琰一愣,下意识想拦住,但想到三叔的所作所为,硬是将伸到一半的手放下。他本来担心五弟心情刚烈,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他打心眼里也不想再认这门子亲戚了,索性由着五弟去吧。叶思却一直没开口,若有所思的怔愣了一会,见叶墨就要踏进门槛了,忙拦住他的面前。“兄长且慢。”
……屋里,叶思微微笑着看向叶三叔,对方则脸色讪讪的。“孩子们,之前都是我们不对,如今你们都有出息了,可三叔还在土里刨食呢,你们就别跟三叔一般计较了。”
叶三婶也一改往日刻薄的样子,脸上挂着笑,“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来,到底还是骨肉至亲呐。”
叶墨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叶琰则淡淡的叹了口气,低头拿起桌边的茶,抿了一口。说什么骨肉至亲,当年爹娘惨死,他们连帮忙下葬都不肯,如今见自己兄妹风光了,又凑上来。天下哪儿有这样的亲人?“三叔此来,该不是专门说自己过错的吧?”
叶思清凌凌的嗓音传来,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叶三叔的眼睛,像是要透过他的脸,看到他心里去似的。被这样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盯着,叶三叔瞬间就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叶三婶伸了伸脖子,想说什么,一时有些紧张。她穷苦了半辈子,连周围的亲戚都是穷人,做梦都没想到,叶大哥家这几个孩子,还能去京城,且风风光光的回乡。光是雇佣短工修路,就是一大笔银子,又是让石匠做最好的石碑,重新修葺坟墓,可这几个侄子侄女的眼睛连眨都不眨。那日宋婶子被叶墨打掉了两颗牙,虽说丢脸了些,可人家换回了十两银子。也不知道他们在京中有什么买卖,若是能从手指头缝里漏个一点半点的,那自己还用为几个铜板挣命吗?所以,她鼓起勇气,开口道:“思思,听说你们在京城做生意,这一个月得挣多少银子啊?”
叶思微微一笑,淡淡道:“够用罢了,三婶问这个干什么?”
叶三婶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僵硬。可还是勉强笑了笑,道:“看你们给大哥大嫂修坟那场面啊,就知道你们几个孩子是挣了大钱的,这邻村都传出去了,说咱家出了能人,可若人家知道你们在外头大鱼大肉,我跟你三叔在家吃糠咽菜的,对你们的名声也不好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