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南安公主去往太后宫中。一进门太后就瞧见她脸色不好,眉头皱了皱,温言道:“南安,几日不见哀家怎么瞧着你瘦了?”
本来有些圆润的小脸,如今不光消瘦下来,就连眼窝都深了。太后年岁已高,早就不管后宫之事,如今只不过颐养天年罢了,虽然在宫里位分依旧尊崇,但在皇后的授意下,并没有宫人主动跟太后说些闲事。此次她只知道狄戎使者来朝,却不知和亲。南安公主虽然内心苦楚,却也没跟太后提过。可是如今听太后问起,想到连日来困扰她的事,再加上昨日见了狄戎人,印象并不好,忍不住眼眶一红。这样一来太后更是奇怪,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色,沉声道:“到底出了何事?”
语气中,已隐隐有不悦的意思。习惯了在高位上坐着,太后年轻时就独揽后宫大权,最不满下面的人有事瞒着她了。况且如今,虽说皇上皇后常说让她颐养天年,可她自己愿意装糊涂,跟别人故意瞒她,这意思可不一样。瞧南安的神色,宫里分明出了大事了。眼看太后就要着急,南安忙挤出个笑脸来,安慰道:“太后,都是南安心窄藏不住事,让太后忧心了,左不过是……是……”她几乎张口就要将自己内心所想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了。如今适龄公主,就是她跟安庆,若是父皇打定主意让自己嫁过去,自己就算求的太后说情,在这种家国大事上,也不一定改变父皇的心意。没准,反倒闹得父皇和太后母子产生隔阂,那岂不是她的过错。看着太后关切的眼神,南安深吸一口气,将昨日宫宴上,那个纸鸢被害死的事说了出来。“那舞姬死的太惨……南安一时被吓住了,这才没睡好。”
南安公主说完叹了口气,倒像是真被这个事吓得不轻。太后皱了皱眉头,只简单问了问那纸鸢的事,并没让人追查的意思。不过看着南安这张小脸,倒像是经过了好几日的惊吓,难道才一晚没睡好,就这样了?这个疑惑也只是盘旋在太后脑中一会儿,她便点点头,松了口气,“也是,你这孩子从小胆子弱,看到那场面,可不被吓到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精心,很不该让公主瞧见脏东西。”
说完这话,太后的眼睛凌厉的瞥向门口。伺候南安的朱儿正立在那,听见这话忙跪下磕头。幸亏太后瞧着她平日里伺候南安顺心,训斥了几句就让她起来了。“皇后也是,宫宴上居然出了这事……”太后说到皇后,语气里隐隐有不满之意。想到新皇刚登基时,是她手把手的传授皇后管理后宫之道。当时皇后勤恳宽厚,在自己身边低眉顺眼,每天天一亮就来请安,办事也妥帖,她这才提携了半个月,便将后宫之事尽数交由她手了。后来虽说宫里出了几档子不妥之事,但好在大面上过的去,太后也乐得清闲。谁知后来,皇后独尊久了,这疏漏越来越多,身边那几个讨得她欢心的下人更是严苛,太后虽然不满,可毕竟没出大事。可如今狄戎使者千里来使参加宫宴,还有和亲一事,怎的关键时刻闹出人命来了呢?真是不吉利。南安本想请安完了便走的,但太后怜悯她受了惊吓,硬是让人准备了一桌她爱吃的膳食,让她在寿康宫用了膳,等太后开始午休才走。出来后,秋日暖阳照在身上,让南安心里好受了些,脚步便又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朱儿。”
南安看到不远处的太液池,忽然眉心一动,下意识往后扫了一眼。贴身宫女朱儿忙上前,“公主,奴婢在。”
“那个纸鸢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你知道吗?”
今日宫中一切如常,不远处依旧有洒扫宫人在忙活,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昨日池中那条命,死的无声无息。朱儿还算机灵,再加上昨日那件事发生的诡异,私下里宫人们难免多议论了几句。听见南安问,她忙道:“是内务府差人去纸鸢的家乡,给了一笔抚恤银子,但纸鸢身份低微,不能劳动宫里送尸体回乡,只草草掩埋了。”
南安公主默默听着,半晌才叹了口气。宫人们从小出身低贱,家人们将儿女送进宫,本就是有一辈子都不见面的打算,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有了抚恤银子,想必纸鸢的家人不会说什么。不知为何,纸鸢死时的惨状,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即使此刻暖阳照在身上,她还是觉得后背发凉。“呦,这不是小南安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南安公主的身后传来,同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一个面色如玉的男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对方一身浅水蓝色锦袍,头戴冠玉腰系金银线编制成的璎珞,走路带风声音清亮,刚走到身边,便送来一阵青草香味。南安公主先是一愣,看到对方的脸后,眼底闪过震惊的神色,随后忙起身福礼,“四皇兄,你……回宫了?”
说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对方都站到她面前了,她再问这话,就显得有些呆。实在是这位四殿下回来的突然,这才将她吓到了。四皇子谢均泽弯着眼笑了笑,然后好整以暇上下打量起南安来,忽然神色一板,“说吧,刚才想什么呢?如此入神,莫不是……”说着,她眼底浮现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有些想捉弄一下这个小皇妹。南安公主显然深知他的性情,他出现这种神色,嘴里定没好话。她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哪有想什么……只是四皇兄回来的突然,对了皇兄你是今日刚回宫的?”
谢均泽挑挑眉,不置可否,“怎么?”
在这个宫里,南安公主能说得上话来的人不多,但是这个从小就乐天派,性情又好的皇兄,她却很有好感。对方好像对谁都笑眯眯的,身上有种能让人亲近的感觉。南安公主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些,微微歪头笑道:“昨日宫宴,皇兄如此爱热闹的人竟没能赶回来,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