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帮我拿一下……”　　少年大叹一口气，把挎包递给身边的女孩。　　早间纱织点点头将他的包接到手里，旋即她看着少年伸出自己的右手捏了捏刚刚惨遭“友军之围”的左肩膀。　　“真痛啊！”

这是此刻千原唯一的感想。　　看着眼前的死命吸气、按揉肩膀的男孩，少女戏谑着抖动起肩膀，并对着他打趣道：“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是觉得哪里很有意思似的捂着嘴巴窃笑着。　　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又带着几分贵族式的矜持。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这韵味十足的美妙声音传入千原的耳中却显得如此刺耳。　　一股莫名的恶意使人不由得心情烦闷起来。　　少年揉着肩膀冷哼，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身前的女孩，流露出不爽的神情，还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相应的，少女也欣赏到了他满脸不愉快的模样。　　原本像树叶摩擦般的细微笑声瞬间变大。　　“千原君，你还真是有意思呢！”

“再笑就杀了你哦……”少年狠狠地咬了咬牙。　　就算这么警告，早间纱织也跟当没听见一样，如同动画里雪乃酱一般透着嘲讽「比企谷」意味的笑声继续传入他的耳畔。　　硬了！　　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气得浑身颤抖，久违的想要挽起袖子，来场一对一的武道会决战，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知晓一百万匹磁场转动的威力和滋味。　　我打不过悠马，我还欺负不了你么？　　总不可能这家伙玩角色扮演还会自带个超能力，把雪之下的空手道技能也复制了吧。　　“话说你尾行在我身后干什么？”

少年站起身，厉声喝问，“枉我还以为你出自名门大家，自持一番富贵人家应有的教养和家风。哪成想你竟然做出尾随美少年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太过分了！　　马上发到推上揭穿她的虚伪面具，给大家看看这副故作端庄的皮囊下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肮脏与污秽。　　“？”

尾行？　　早间纱织的思路慢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　　再下一秒，她瞪着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道：　　“尾行！？”

“……你叫什么，这不就是在尾行么！”

少年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用眼神刮着她，满脸的不屑。　　“偷偷摸摸跟着别人，如同跟踪狂一样尾随其后，现在甚至连搭讪也一并学会了，这不叫尾行又叫什么啦？”

少年把手插进兜里，昂起脑袋。　　“而且我都不知道早间桑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痴汉的事情……”　　千原说到一半，缓缓摇头，就像是在为这位大小姐的家庭教育感到忧虑一般。　　痴汉？　　早间纱织长出一口气，面色阴沉。　　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收到过的最低评价，没有之一的那种。　　试问业界谁见到自己，不提一嘴「知书达礼，矜持有度」的大前辈风范？　　怎么到他眼里自己就成了尾随别人、图谋不轨的痴汉了呢？　　而且性别似乎也错了……　　“居然还自称美少年？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啊……”少女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可惜千原先生一向是喜欢实事求是的。　　他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脯大声宣言：“呵呵，吾心吾行澄如明镜，如果连我都不算的话，那谁能称得上美少年呢？”

同样说得高高在上，语气中满是绝对的自信。　　少女听了这话，顿时停下动作，连眨几下眼睛，稍微垂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接着，稍加思索，诚实的雪之下纱织点点头。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　　不过，既然他说的都是事实，在雪之下纱织的眼中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少女轻叹一口气，尽管心中义愤填膺，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客套地摆了摆手，示意跳过这个话题。　　——而且，跟这个人斗嘴也是浪费时间……　　回想起待会的工作，心神急震数秒后，少女换上了那副常用的自来熟柔和笑脸。　　“对了，千原君，你怎么回去？”

她轻轻歪头问道，嘴角泛起的营业式微笑很是可爱。　　可惜回应她的是某人如同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很有意思吗？　　看着千原眉头渐渐皱出一个明显的川字，还有那个【有病还是早点治比较好】的微妙眼神。　　女孩身心俱疲。　　——这个人特别喜欢用这张看起来格外精致的脸蛋，做出各种各样让人感到无语，甚至得用上「欠揍」才能评价的表情。　　更过分的是他现在居然连回答自己的意愿都没有了。　　男孩毫不遮掩，满是鄙夷味道的眼神在早间纱织的脸上一扫而过，旋即便转过身去，打算直接离开。　　少女长叹一声，撩起头发，像蓑衣褪尽任浊流的怀情诗人一般，再度伸出了手掌，搭上他的肩膀。　　“稍等一下……”　　她顿了顿。　　“干嘛？”

千原烦恼叹息，再次转头看了她一眼。　　“我陪你一起走吧。”

女孩用上委婉的语气，投以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神。　　“？”

男孩的表情收敛，刚才一副潇洒爽朗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姣好的脸上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别摆出这副面孔啊。”

少女无语，“我又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难说！”

千原耸耸肩。　　她轻咳一声，狠狠瞪了男孩一眼。　　因为长时间赔笑，扭曲许久而发僵的嘴角也跟着微微抽动，随即她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陷入犹豫。　　“只是想提前告诉你，早间桑，最好停止你那不切实际的美梦。”

少年重重的说。　　摆出哒咩防御态的他连退几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大太阳可还高高挂着呢，现在也还是中午。　　——估计是早间小姐午睡时间到了，才会这么做梦。　　“……不是，别误解啊。”

少女轻声叹息，一脸无奈。　　“我又不是对你有想法，干嘛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难道我很像电影里的鬼怪吗？”

“啊这……不能说不像。”

少年顿了顿，言语中颇有深意。　　“？”

这话一出口，早间纱织不禁瞪大眼睛，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　　今天遭遇人生第二个破天荒——被这位非常过分的后辈说自己跟鬼怪很像。　　这是能对女孩子说的话么？　　情商在哪里？　　“……说出这种话，你是既不怕被打？也不怕被爆料到网上被炎上么？”

早间用冷冽的语气跑出这种话，说话的姿态和嗓音都有点像现实版雪乃。　　双手静静地交于胸前，以锐利到仿佛能贯穿人的视线瞪着男孩，仿佛千原先生犯下了大错。　　只不过少年并不觉得有这么严重，只是说说而已，有什么要被人冲塔的理由么？　　“啊！倒也不是说你恐怖……”　　他见早间突然不说话、眉毛微微抖动起来，赶紧补充道：“不是指日式的那种什么雪女、画皮之类的妖怪。”

“真要打比方的话……有点像西方故事中的塞壬。”

千原搔搔脸颊。　　该怎么说呢？　　早间小姐看上去就像是邻家大姐姐，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好听的成熟女性。　　可惜一旦深交接触以后，她那份传自事务所的神经病属性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肆意发散，将周围的人通通拖入黑暗深渊。　　不过，德国的知名哲学家尼采有一句名言。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同时也在凝视着你。　　当你对着深渊落下了裤子拉链，深渊便老脸一红，移开了视线……　　咳咳，大概意思理解一下。　　克制方法很简单，只要比这位还要疯上一点，她就影响不了你，反而要被你所影响，换句话说就是比纯度。　　如果用中二一点的说法，这叫「神秘在更高级的神秘面前会被压制」。　　……　　“对了，你的东西。”

早间纱织一说完，快手快脚地把刚才代劳保管的挎包塞到他的怀里，动作迅速，面露嫌弃，就像是在丢什么麻烦的脏东西一样。　　“哦，多谢。”

少年点点头，重新穿戴进去，挂好，然后潇洒地捋了捋头发。　　“对了，早间，你不是要坐出租车的吗？”

少年转头问道，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位大小姐今天要尾行在自己后面搞偷袭。　　早间轻叹一口气，在几乎轻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后，少女重新调整面部表情。　　浅浅一笑，轻轻地竖起食指，放到嘴唇前。　　“……先说好，我最多只允许你用「尾随」这个词，「尾行」和「跟踪」一律不准使用，要不然就等着东京湾海底见。”

明明面带笑容，但千原先生却只感觉得到恶意。　　“这是犯罪预告？”

少年迟疑地掏出手机，打算报个警先。　　“不，最多算预言……”早间纱织摇摇头。　　“就好像是黄历或者塔罗占卜上写的东西一样，忌讳的事情千万不要做。”

“如果千原君愿意好好听从建议的话，那样的悲剧应该不会发生。”

她一脸笑咪咪的，似乎从刚才开始的对话就是如此，那表情像是看到什么愉快的事物。　　微微扬起嘴角，眯细的双眼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　　“为什么你会从雪乃切换到阳乃的状态？”

少年很是疑惑，咕哝了一句补充道：“明明这俩差别还蛮大的……”　　【早间小姐，您真的是体验派吗？】　　看着千原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出疑惑的光彩，早间纱织故作讶异，拨开肩上的头发。　　“真失礼啊，居然这么大大方方地直接质疑起前辈来了吗？”

少女摇摇头，重新切换出高冷的岭上之花模式：“千原君，这样可不好呢。”

她此刻的声音与语气宛如极北之地吹来的暴风雪，既冷冽又带刺，将他之前的调侃吹得无影无踪。　　——听得人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嘛，千原君喜欢这样的雪乃酱？”

早间纱织转过头，对他露出天真无邪的得意笑容，有如恶作剧大成功一样。　　少年露出半是无奈半是佩服的表情。　　听说体验派入戏慢出戏也慢，怎么偏偏这位大小姐似乎不太寻常。　　“对了，早间桑，你之前不是要去坐出租车嘛？”

千原才想起来这回事。　　“呃……”　　早间纱织愣了下，然后望着不远处的人群轻轻地摇头，瀑布般的微棕色长发随之摆动。　　“这个嘛……你看一眼那边就知道了。”

她想了想，露出一脸艰涩的表情，抬起手指往出租车候车位置指去。　　一大帮人混在一块，男男女女的，满是快乐地谈天嘻笑，讨论说话还特别大声，吵得只让人感觉耳朵发痛。　　呵呵——　　少年冷冷的视线投去，眼神好像在说：现充，爆炸好咯！　　也怪不得早间小姐不愿意过去，这么污秽的群体，看着就感觉令人厌恶。　　“千原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早间纱织看着他那双隐隐透出几分凶恶残忍的眼神，略感头痛，再度按住太阳穴。　　“我懂我懂，清纯正直的雪乃酱也见不得这样充满虚伪与暧昧的关系是吧……见到这种群体无论如何都不想靠近。”

少年如此说着，眼神闪闪发亮。　　阳光折射下，他的笑脸好耀眼，就像是找到了意气相投的同志一样。　　他热切地盯着早间纱织，而女孩则是一脸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　　“倒和你想得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他们人太多了，要去排队坐出租的话完全赶不及。”

“所以才跑来想着和你一起去电车那边……”　　怎么说呢？　　这么拼命的去解释，反倒会让人觉得「解释就是掩饰」这样的感觉。　　——于是少年的目光更加亲切。　　早间纱织烦恼地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这家伙犯了什么病，面对现充的怨念怎么这么深啊？　　该不会受过什么刺激吧？　　年轻时候就读女校的早间大小姐再三强调：她并没有因为现充们勾勾搭搭间的画面而受到任何精神打击，单纯只是因为赶时间而已。　　但不用说，千原他当然还是没有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地低声碎念。　　什么「现充都给我爆炸」、「不想出门，不想工作」、「宅家里睡觉打游戏挺好的」……　　越想越气，这种对万恶现充的嫉妒和憎恨不断倍增，紧握的拳头，杀意更加凶狠。　　“对了，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早间纱织倏地想起来，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道。　　而且她也急着去上工。　　“该走吧，再晚就不好了。”

“……也是。”

千原晃了两三下脑袋，微微收起下巴，表示赞成，与其在脑海里消耗脑细胞想象现充们的死法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　　走出录音棚大楼，过了红绿灯以后只剩一小段距离。弱势平日，正好快到午餐时间，急匆匆走在街上的一般就是背着邮差式斜挎包的社畜们，但今天是放假的日子，所以碍眼的学生情侣们依旧会有几对出现在视野里。　　少年冷哼地走着，目光不断扫视所能见到的每一对情侣，嘴里不断循环嘟囔着“杀杀杀杀杀”，如同恐怖故事中的地缚灵一样，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阴沉气场。　　之前面对早间的阳光爽利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未曾感受过青春光辉的失败者沉闷。　　连带着身边的早间纱织也被这份苦闷感染，只能长吁短叹。　　毕竟自己当年的青春和现在的年轻人也根本没法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