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最荒谬的话，忍不住抬眼看向男人，语气讥讽，“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此刻，只觉得眼前之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男人却没将程璟的不屑放在心上，脸上依旧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王爷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可以拭目以待！”
程璟收回目光，已经不想再跟眼前之人兜圈子了，“所以，本王的母妃，在入宫之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们又为何要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本王能登上皇位？”
男人笑而不语，只眼神平静地瞧着程璟。许久，他才端起茶杯，话语中充满了从容不迫的气度，“王爷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吧？”
程璟眼中笼了一层化不开的阴云，凑近男人，语气强硬，“你若不说，本王便只能将你交给我的幕僚，千百种刑法加于你身，本王就不信了，你一血肉之躯，还能死守着秘密不开口！”
程璟话说得可怖，但男人却像是没听懂其中的威胁之意，直直地看向程璟含怒的眼睛，哑然失笑，“王爷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母亲——敏妃娘娘的故人的？”
程璟不悦地哼了一声，语气没有半分软化，“母妃已经死了，你说是她的故人，本王便要信你吗？况且，若你是真心关心母妃，又怎会看着她惨死？”
“以你今夜的布局手段，救下母妃恐怖绝非难事，而母妃依旧死了，这便意味着，母妃求救之时，你躲在暗处并没有出手！”
他语气又冷了下来，“你看着母妃惨死而选择见死不救，本王又何必对你手下留情？”
男人听了一通程璟的分析，面上终于浮现一点凄楚之色，但很快便被游刃有余的笑容取代，“王爷说得不错，你母妃死的时候，我的确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而没有选择出手，但——”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暴怒的程璟掐住了脖子，“所以呢，你前面说得那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说你是母妃的故人，结果却对母妃见死不救，她如何需要你这么个故人？”
男人呼吸困难了一瞬，还没等脸上漫上不正常的病态红晕，便用巧劲化开的程璟的挟制，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勉强开口，“王爷还是冲动了，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对敏妃娘娘见死不救？”
不待程璟回答，男人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手指攥得紧紧的，“都是为了你啊，王爷！敏妃娘娘是为了你，才自愿牺牲的！”
程璟额角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语气一利，“你说什么？什么自愿牺牲——”男人打断程璟的疑惑话语，声音中带了一点讥诮和嘲讽，“王爷啊，你的父皇当初可的确是爱过你的母妃的，但微末的爱意如何抵得过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疑心，他怀疑敏妃娘娘同我们有关系，便毫不犹豫地放任皇后对敏妃娘娘下手！”
“他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多好啊，如果我们出手救下敏妃娘娘，那么便说明敏妃娘娘是我们安插在皇宫的奸细，他自可以对她痛下杀手，同时大挫我们的气焰！如果没有人来救下敏妃娘娘，他也不会失去什么，反而会少了软肋，怎样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敏妃娘娘如何看不懂他的心思，为了消除他的疑心，让你在偌大宫廷中活下去，只能自己死了，谁也不能救她！”
石破天惊的叙述响在程璟耳边，他只觉如遭晴天霹雳，心也在一点点地往下沉。等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让当今帝王忌惮到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人，除了杜氏一门，便只剩下前朝余孽了。你和本王的母妃，俱是前朝之人，本王猜得不错吧？”
男人欣慰地看了程璟一眼，赞赏地点点头，“不愧是敏妃娘娘的后人，果真机敏过人！”
程璟只觉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迷雾散了些，但剩下的依旧挡在他面前让他看不清真相。他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所以，为什么是本王？”
这几日的一切设计，分明都是冲着他来的。男人却对程璟的疑惑避而不谈，反而说起了一件不相关的事情，“王爷可还记得，敏妃娘娘留给你的令牌？刻了青骑二字？”
程璟不知道男人为何问这个问题，但他拧眉思索一番，的确在记忆中的某个落灰的角落找到了这么一样东西，不禁开口，“你需要这样东西？”
这么一个令牌，不是十分起眼，若非是母妃遗物，它估计早便同其他皇帝赏赐的东西一样落在库房吃灰，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么一样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它里头，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玄机？男人笑了笑，朗声开口，“看样子，这青骑令还在王爷手上呢！既然如此——”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身子前倾凑近了程璟，“王爷可一定要将它保管好呢！”
程璟目光一利，迅速开口，“青骑令？这是什么东西？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程璟话还没说完，便敏锐地察觉到男人有遁逃之意，刚想伸手去抓他，便瞧见男人冲他诡异一笑，双手一翻，茶桌便朝他倾倒。“啪！”
各种名贵茶具尽数跌到了地上，被砸得粉碎，茶水更是溅起，随后又颓丧地随意四漫。程璟闪身躲开茶桌，再抬眼之时，便发现男人已经从船舱处的狭小窗棂处钻了出去，居高临下地站在船舷之上，任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四处乱飞。程璟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便已经先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爷，别追了！我若没有做好万全的把握，如何敢来亲身见你？”
程璟咬牙，“你既然敢对本王说这些，又何必再藏头露尾？”
男人却没中程璟的激将法，收回目光，再看向悠远的河面，“王爷，下次再见，我倒希望你能叫我一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