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倒是没有想到程璟会说这个,怔愣了一下,灵机一动,又开口,“那叫你阿璟、璟儿可以吗?”
程璟额角的青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了,斩钉截铁地开口,“不行!”
顾鹤面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声音也软下来了,“那小璟啊,你想让舅舅我叫你什么?”
顾鹤语气委屈极了,但程璟却没有半分软化的意思,“我说了,我叫程璟!”
顾鹤更委屈了,抬眼哀哀地瞧着程璟,“但小璟,你忘了吗,程氏之人,都是我们家的仇人啊?”
程璟目光微微一顿,顾鹤这么一提,他倒是回忆起了这个缘故。而顾鹤话语间,也间自己认作是一家人,这让他心间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突然之间,他就说不出什么拒绝地话了,只冷冰冰地开口,“随便你!”
见程璟让步,顾鹤立即喜笑颜开,他想了想,又开始试探程璟的底线了,“小璟啊,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天了,你都还没叫过我一身舅舅——”程璟的脸色一僵,目光也微微下垂,心中知道顾鹤的意思,但就是不想开腔。李琴南见到这样的程璟,也是越瞧越稀奇,能逼得程璟一再让步的人,可是不多啊。她正这样想着,程璟突然便抬起眼,狠狠地瞪了李琴南一下。李琴南被瞪得莫名其妙,眼神中俱是困惑。但她很快便想清楚了,程璟现在正窘迫着呢,自己站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自然不开心。但知道程璟的意思并不代表着李琴南会乖乖地离开。她偏要留在这里,拖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程璟和顾鹤,等这般程璟败下阵来,乖乖地将“舅舅”那两个字说出口。程璟的眼神愈发恼怒,险些忍不住当着顾鹤的面让李琴南回避一下。但顾鹤还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想到这人是同自己母亲血脉相连的亲舅舅,是母妃在意之人,他便像被蛛丝困住了手脚,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顾鹤也不急,只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瞧着程璟,给足了他做心理建设的时间。短短两天的相处,顾鹤便摸透了自己这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外甥的性子。小璟嘛,同阿敏的性子像了个十成十,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比谁都狠,实际上,对自己在意的人却还是心软得很。这样想着,顾鹤也忍不住喟叹出声,一时之间,便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小璟啊,你跟你的母亲,还真是像极了!”
程璟定定地瞧着顾鹤,目光中带了明显的狐疑,“怎么可能?”
顾鹤看出了程璟眼中的狐疑,也是微微一愣,不明白程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程璟见顾鹤怔愣,才微微收敛了面上的难以置信,语气也和缓了下来,“我母妃她,明明是再善良、再温柔不过的女子,怎么会同我性子相似?”
顾鹤面上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些,然后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阿敏何时温柔过?”
他想到什么,又猛地住了嘴,小声嘀咕着,“阿敏也就在顾泰面前温柔过!”
程璟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正一脸八卦的李琴南,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冷静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问顾鹤,“所以,我的母妃,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顾鹤看了一眼程璟,决定还是将那些旧事跟程璟说清楚,“阿敏同我和顾泰不一样,那些乱臣贼子逼宫之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不谙世事。”
“叛军杀进来的时候,已经大势已去,父皇和母后将阿敏托付给我,让我赶紧带着阿敏离开。我带着护卫杀出重围,却在离自由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人拦下。所幸那人自觉对不住我,只让我立下永不回京城的誓言,便放我走了。”
“阿敏和我,一个懵懂无知,一个从不插手朝政,被赶下高位的痛苦倒没有很强烈,但顾泰不同。”
说到这里,顾鹤微微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顾泰是嫡长子,自小便肩负着重担,从不敢有半分松懈。但偏偏,叛军是从他手里拿到进京的令牌的!”
“他错信小人,将令牌拱手相让,以至于一夕之间家朝覆灭,这便成了他永远的阴影,无论何时都不能释怀!”
听到这里,李琴南才明白过来,为何顾泰宁愿牺牲自己的亲妹妹,也一定要复国,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也是,若是自己的家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谁都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自己。李琴南心下感慨,目光又落到神色冷凝的程璟身上。程璟掐着自己的掌心,克制着自己心间的痛苦,继续开口,“那我母妃呢?她怎么会卷入到顾泰的复国计划中去?”
按照顾鹤所说,他的母妃是被他养大的,理应像顾鹤一样,绝对不会插手顾泰的计划中去才对。顾鹤目光悠远,似乎又回到了过往的时光,阿敏还带着狡黠的笑环绕在自己身旁,拉着自己走遍村子,只为寻找到一处有趣的地方。但往事不可追,顾鹤的目光还是慢慢地暗淡了下来。“这村子里住的,都是前朝的旧人,他们都清楚阿敏的身份,也乐得宠爱着她,将她养成了恣意妄为又聪敏狡黠的性子。她本可以就这样在村子中安宁而快乐地活一辈子,但就在她十四岁那年,顾泰找到了她。”
“十四年间,我也只在刚出京城那会儿见过他,他见我没有复国的念头,便同我分道扬镳,许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找到这个村子。”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顾泰的身份,我便也没有瞒着阿敏,将真相告诉了她。也不知道是村子里许久没进过外人的缘故,还是因为血脉间的联系,她对顾泰亲近得很,老是缠着他,在他身边时,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
“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