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口茶水咽下,才开口答话,“是啊,一开始,我也以为我爹将我救出来了,我和他就都不用死了,还能过段畅快日子,还真是好!”
“但谁知道呢,我和我爹敢赶到码头,就遭人伏击,眼见着我爹带着的人一个个倒下,我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拉着我便往河里跳。”
“夜色黑得很,我和我爹水性又都不错,眼看着就要逃脱了,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了一支箭,将我爹活活射死了。”
宁逸之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彷佛那一夜整片水域的猩红,都不过是幻境一场。李琴南越听越觉得诡异,宁逸之的态度也不对。按照宁逸之的性子,他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至少也要拼命为他爹报仇才是,怎么如今还一脸淡定地在这喝茶呢?李琴南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宁逸之,那夜那么凶险,你爹都没能活下来,你又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宁逸之扯开嘴角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怎么活下来的?”
“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有谁在意,他们何必腾出手来杀我?”
李琴南却依旧觉得这话不对,不值得动手杀和没必要杀完全是两回事。杀宁知府的人不可能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怎么会留下宁逸之这么一个隐患?宁逸之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脸上的笑意才收了起来,神色也变得认真,“好了,不开玩笑了!”
“他们不杀我,自然是不知道我那夜就在我爹旁边。他们估计还以为我爹自己跑了,没将我救出来呢,自然想不到要杀我!”
李琴南倒是能接受这么个说法,若是不知道宁逸之的存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不了不对,也实属正常。程璟沉默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步开口,“你可知道杀你爹的是什么人?”
宁逸之面上的轻松神色彻底消失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憎恨,“我自然知道杀我爹的是什么人!”
“不光如此,我还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
不等李琴南和程璟发问,他便继续将答案说了出来,“杀我爹的人是徐家之人,至于为什么要杀我爹——还能为了什么?灭口罢了!”
李琴南今日听了那么多有关徐老爷的消息,此刻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平静地问宁逸之,“所以,徐老爷也跟贡银的事扯上关系了?”
宁逸之笑了一下,只是这笑里头,泛着的,都是彻骨的冷意,“是啊,他藏得那般好,要不是我爹临死前跟我说,下手的人是他,我还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李琴南沉默下来,宁逸之说得不错,要不是徐老爷今日突然出现在周府露了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身上。终究是她大意了。李琴南已经可以猜测到害死宁知府的一系列的计划了。宁知府想要逃出扬州城,必定是谋划了许久。他将家财搬空,又将没用的家仆遣散,最后利用声东击西的法子,救出了宁逸之,眼见着父子两人就要逃出生天了,最后一道关卡却出了问题。宁知府必定事先便同徐老爷打好了招呼,让他放行,却没有想到,他等来的不是徐老爷的照顾,而是夺命的杀机。宁知府死之前,想必是想清楚了,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徐老爷参与了偷盗贡银之事的人之一,徐老爷,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