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群一拥而上去抢食鱼粮了,池塘的其他地方便空了下来。再加上鱼群动作间撞开了池中的枯荷,李琴南便能清楚地瞧见,藏在池塘底部污泥之中的死人。程璟没想到,他看了这么久的池塘底部,竟然还藏着一具尸体,登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自然是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却也不愿亲自下水将那具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的尸体捞出来,便一面指使暗卫代劳,一面派人去请永恩寺住持过来。在佛门重地发生这种事情,程璟已经可以想象这事要是传出去,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了。程璟给足了时间,等住持带着寺里头的几个主事赶来了,才下令封锁这个区域,不让任何人进来。他让暗卫将池塘里的尸体当着住持的面打捞上来,然后才让他去看看,那尸体到底是谁。住持凝神瞧了这被泡得发白肿胀的尸体许久,也没将人同自己心中的名字对上号,便只能无奈地摇摇脑袋。程璟抿抿唇,又让人驱赶着几个主事上前辨认。其中一个主事看到尸体肿胀的脸时,面色却是大变,几乎都要站不住了,抖着腿战战兢兢地开口,“这是周老爷的幺女!”
主事这么说,李琴南才认真瞧了几眼,确定这尸体是女身。也不怪李琴南现在才瞧出来尸体的男女,实在是这尸身在水里头泡久了,浮肿得厉害,身上的衣服又是统一的僧人服饰,她离得远,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她对周旺的幺女也还有些印象,记得她当时的娇俏面容和恣意性格,同眼下这具丑陋冰冷的尸体,着实有些差距。住持瞧着竟像是被瞒在了鼓里,开口问主事,“什么周老爷的幺女?周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
主事被住持的目光逼视得有些畏缩,都不敢抬头看住持的眼睛,“住持,你平日里不管俗务,所以不清楚,周家每年都给我们寺里头捐了大把的香火钱。”
“所以,你便不经我的同意,将周老爷的女儿藏在了寺里头?”
主意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住持,不止周小姐,周公子和周夫人也在寺中。”
“周老爷预感到周家出事,为了保住他的儿女,不得已才给我们寺里送了一大笔银两,让我们庇佑好他们!”
住持简直要被主事气得头疼,他这时候才想清楚,李琴南说要他找一个人,他当时还奇怪呢,原来真相是这样。眼见着这几个和尚又要吵起来,李琴南连忙出声打断他们,“这些琐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这周小姐,怎么会出现在池塘里!”
李琴南这话一出,住持才歇了斥责主事的念头,让他将事情解释清楚。但主事也只负责将周家子辈安顿好,后面的事情他也没多关注,真让他解释,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李琴南瞧出了主事的窘迫,心中也暗暗叹了口气,自知要从主事那获得线索是不可能了,只好忍着恶心去瞧周小姐的尸身,充当一回仵作。周小姐的尸体显然已经在水中泡了好几天,虽然还没腐烂到散发出恶臭,但皮肤已经皱得不能看了,用钝物轻轻触碰一下,皮肤便会破碎,流出让人发怵的人体组织液。李琴南多看了几眼,便觉得自己的胃在翻腾,刚刚吃下的东西彷佛在同她抗议,要立刻从她嘴中呕出来。但好歹,李琴南没煎熬太久,她很快便瞧见了周小姐后脑的伤口。拨开周小姐凌乱如杂草的头发,浓密发丝中的伤口便再也藏不住了。这道伤口并不平整,大的伤口旁边,还有许多细小的划痕,被池水泡得发白,鼓胀起来。李琴南心念一动,目光落到池塘旁边遍布的石块上头,基本能够确定杀死周小姐的凶器是什么了。她顺势捡了一块石头,站起身来,将这石头展示给众人看,“周小姐便是被石块生生砸死的。”
她正说着,便见一个灰袍身影猛地冲进来,抱着周小姐湿漉漉的尸体痛苦出声,“小妹!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琴南眯着眼睛瞧着周瑾,看他毫不嫌弃地抱着周小姐的尸体哭得情真意切,心间也有了考量。她等周瑾稍稍缓过来了,便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问他,“你可知杀周小姐的是谁?”
周瑾尚未彻底地从自己妹妹死亡的悲怆中走出来,一抬头被遭了李琴南的质问,神情空白了一瞬,便低下头去,声音嘶哑,“不知道!”
李琴南不置可否,继续问他,“若我没有猜错,一开始,住持是将周小姐和你安排在一处的,为何她死了几日,你都没有察觉?”
周瑾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神色也愈发难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她争吵,逼得她摔门而去!”
李琴南回忆起初见周小姐时,周小姐骄纵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也没立刻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冷静地让周瑾继续说。“小妹一出生便是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从来没住过寺院这种地方,颐指气使惯了,自然对这里的生活处处不习惯,常常吵着要回周家!”
“但周家岂是她想回就能回去的,我始终没将她的要求放在心上,她终于忍不住了,三天前便同我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走了!”
“从小到大,小妹便爱使脾气,一有不顺心的便摔门跑了,在外头住上几天才回来。”
“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她气消了,便会很快地回来,谁知道,她这次会遭遇这种事情……”周瑾的声音愈发沉痛,面色也更加痛苦了,“都怪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保护好她,让她平白遭了难……”李琴南见周瑾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再好多说,只看向程璟,“将见过周小姐的人都叫过来吧!”
出了这样的事,今夜是睡不安稳了,不如勤快点,尽快将这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