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眉眼低垂，不去看周瑾，却并没有任他埋怨的意思，“周小姐做错了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让她死是我没有想过的，但她真死了，我也不惋惜，不后悔，若是死后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心甘情愿，没半点怨言！”
“倒是周公子你，见了你如今的模样，我才知道周小姐为什么性子这么坏，有你这样的兄长纵容和以身作则，他自然不会长成什么好人！”
周瑾只怔愣了一瞬，便又暴怒起来，“你夺了她的性命不说，还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你……”李琴南静静地听着清水将话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她目光冷凝地看向清水，“你的话不对！”
“你说你是为了报复周小姐折磨你们，才出手报复她的，但以你的道行，你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她下手！”
李琴南说着，便看向小沙弥，以小沙弥这样暴躁的性子，都能忍住不去报复周小姐，更加内敛温和的清水，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原因去出手报复。她深吸一口气，将接下来的疑点也一并说出，“你报复她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留有余地，你根本没有想让她活下来，你一心想让她死！”
“所以，你早在之前，便同周小姐或者周家有恩怨，你会报复她，绝对不只是因为她折磨你！”
清水神色只乱了一瞬，脸上便再次挂起了一个温和的笑，“果然啊，这个理由瞒不了任何人！”
他看向小沙弥，嘴角的弧度又慢慢地落了下来，“其实他有一点是说错了的，我和他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是长到八岁，才被家人送上永恩寺的。”
“我本姓沈，是大家族里的少爷，但只因我们家没有将家姐嫁给周旺，周旺便怀恨在心，将沈家逼得家破人亡！”
“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被他逼死，从此之后，我每一闭上眼，便会记起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我需要报复，但周家倒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开展我的报复，他便将他的孩儿送到了我身边。”
“我自知报复不了周旺了，便对他的两个不肖子孙恨得牙痒痒，偏偏这愚蠢的女人还要招惹我，我忍无可忍，便将她杀了。”
清水憎恨的目光又落到了周瑾身上，“我在杀死周小姐之后，也动了干脆将周少爷一并杀了的念头，我都拿好到了，却见到了周夫人。”
“周夫人是真的好啊，温柔善良得如同我没见过几面的长姐！”
“她怀孕了，我便不忍杀周瑾了，我知道，她会难过，会痛苦。”
说到这里，清水又转了话头，“但现在，我又后悔了！我早便该杀了你，不该再留你去祸害周夫人！”
周瑾神色怔忪，显然是还没从清水的话里头走出来，只自顾自地呢喃，“原来，竟是阿宁救了我一命吗……”清水又嗤笑一声，不愿再去看周瑾了，他瞧着那人，只觉得没用至极，“我就知道我不该心存妇人之仁，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周夫人！”
李琴南将这一通话听完，也是神色复杂。她和程璟当日只在府衙监狱中听周旺说过他和沈慧茹的往事，却没有想到，周旺当日的做法，会留下这么一个祸端。果真是一报还一报，半分不差。清水再次看向小沙弥，语气中带了浓浓的歉意，“是我对不起你，瞒了你那么久，还害得你为了我犯了戒，都是我的错……”小沙弥这才从得知真相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瞧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一开始得知清水杀人之时，是愤怒的、不解的、恐惧的，他无法理解清水为了一时的恩怨而下狠手。但得知清水往事的时候，他又什么都能理解了，他知道了清水的恨与痛苦，心上取代愤怒而生的情绪是心痛。木已成舟，他注定是要失去清水了。小沙弥想着想着，眼眶中便蓄满了泪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他们一起受戒、一起诵读经书和玩闹的场景，从今以后，他身边再也没有他了吗？小沙弥眼中的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被他粗暴地一把用手抹了，然后才抽噎着开口，“没、没关系，我一点都不怪你，只是，要是你早点跟我说出真相就好了，我一定帮你将尸体藏得好好的，不让人发现！”
李琴南听得嘴角抽搐，这小沙弥想着做犯法的事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场合，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听得可是清清楚楚。清水却不觉得小沙弥说错了话，只是眼神难过地将小沙弥脸上的泪珠用袖子擦干净，“以后你一个人，可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委屈了自己，性子也别那么急了……”小沙弥连连点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全无刚刚怒怼周瑾的气势。清水最后对小沙弥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同他告了个别，便一脸镇定地走到李琴南和程璟面前，从容开口，“如今我也算报了仇，没了牵挂，可以任由你们处置了！”
程璟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住持，眼神带了问询之意。住持今日才知，他一直生活的寺院居然藏了如此多的秘辛，神色已经不如开始那般愉快了，变得肃穆起来。他见程璟望过来，便沉沉地叹了口气，冲着他点头，“既然已经牵扯到了人命，那这件事便不是我能决定的，王爷还请自便，我绝不干涉！”
这话说完，住持又眼一横，看向将周家人带到寺中的主事，沉声开口，“你跟我过来！”
主事面上露出个不情不愿的神色，但毕竟开口的是住持，而他不过是主事，自是没有说不的权力，便也只能跟着他走了。其他僧人见主心骨走了，便也如潮水般褪去了，一时之间，这池塘边，只剩下了几个人。李琴南看了一眼还抱着周小姐尸身发呆的周瑾，冲着清水开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