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丞相同程璟对视了一会儿，在确定程璟眼神中的阴鸷不似作伪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程璟心知杜丞相已经害怕了，便又看向皇帝，自己的父皇。皇帝余怒未消，指着程璟便破口大骂，“你个逆子！谁允许你这般同杜丞相说话的？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谁？”
程璟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冷着脸再次跪下去，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他便在皇帝仍然怔忪的眼神中，平静地开口，“父皇，下月十七是个好日子，儿臣想请旨，让儿臣在下月十七之时，同宁安侯府的李琴南成婚。”
皇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恨不得将程璟拖出去，“从前让你早日完婚你不听，到了现在，倒跑过来跟朕要旨意了！”
“朕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你和那李琴南的婚事，便到此为止！”
程璟身子猛地一颤，直直地抬眼看向皇帝，额头上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滴进了自己眼睛里都没有察觉，“为何？”
皇帝宽袍一挥，“程璟，朕做什么决定，还不需要向你解释！”
程璟却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儿臣早便做好打算，此生非李琴南不娶，父皇此举，是要将儿臣往绝路上逼吗？”
皇帝眼珠子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璟，你是在用自个的命逼朕收回成命？”
程璟闷声答道：“儿臣不敢。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
“好一个实话实说！”
皇帝气极反笑，忍不住拊掌，“程璟，你以为，生在皇家，便能随心所欲了吗？朕告诉你，生在皇家，便意味着你这辈子都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力！”
“想娶谁便娶谁，想杀谁便杀谁，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便是再闹，朕也不可能同意你和李琴南的婚事了！”
程璟眼神执拗，“为何？为何儿臣不能和李琴南成婚？”
“这桩婚事本就是父皇您亲自指给儿臣的，儿臣好不容易才适应，才喜欢上李琴南，您为何又一定要变卦？”
“在父皇心里头，儿臣的婚事，便同一个想改便能改的文书一般吗？儿臣的感受，父皇也半点不顾吗？”
程璟的质问声声在理，饶是皇帝铁石心肠，此刻也不免有些心悸。他叹了一口气，想要再跟程璟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天家子弟的命运一向坎坷，作为皇室子孙，最不该有的东西，便是感情，最不该碰的东西，也是情。若是程璟没有真将李琴南看得那般重，他又何必出手将这两人分开？皇帝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足了借口，语气便再次变得凌厉起来，“程璟，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朕给你赐婚，是荣耀，岂是你能够拒绝的？”
程璟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父皇是天子，自是说什么都可以，天下人自会歌功颂德。”
“但儿臣不一样，儿臣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今日，儿臣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便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你！”
皇帝彻底被程璟激怒了，脸涨的通红，站也站不住了，软软地瘫倒在了椅子上。他喘息了许久，才高声朝外面喊人进来，“来人啊，将八王爷带下去。”
程璟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只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儿臣说了，儿臣若是今日不得到满意的答复，便不会离开半步。”
杜丞相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在朝中的确说一不二是没错，但真同天家之事扯上关系，可不是他担待得起的。况且，眼下，顶撞皇帝的，是皇帝向来最为宠爱纵容的八王爷……若是今日因为他的话，八王爷受了罚，父子间生了无法挽回的嫌隙，日后皇帝后悔了，想到的未必是程璟此刻的态度，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存在。皇帝此人，会不会以为，他和程璟生出嫌隙，皆是因为自己的挑拨。杜丞相越想越心惊，彻底坐不住了，连忙趁着外头的人还没进来的当口急急劝解，“皇上还请息怒，八王爷还年轻，一时言语无状也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臣也想过了，八王爷说得不错，不匹配的人强行绑在一处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八王爷和小女的婚事，还是不要再提了为好。”
皇帝看杜丞相一眼，“杜相也要替这逆子说话？”
杜丞相心中已经生了悔意，早知道这八王爷如此疯狂，他说什么也不会生出将安若许给他的心思。也幸好此刻一切都还来得及，自己的安若还没有成为眼前这个八王爷的未婚妻，杜岸也没有同李琴南成婚。也是，能同程璟混在一起的女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哪里值得岸儿念念不忘？杜丞相这般想着，斟酌着开了口，“皇上，臣这也不单单是为了八王爷考虑，臣也是为了臣那一双儿女啊！”
“原本臣还以为，能将他们同喜爱之人绑在一起，便是再好不过了，如今看来，婚姻这种事情，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省得有一方痴心错付。”
皇帝似乎被杜丞相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杜相说得甚有道理，朕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说着，他又看向程璟，目光在触及他额头上的伤口之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佯装怒色道：“还不快起来，难道还要朕亲自扶你吗？”
程璟心知皇帝已经软化，却不敢拿自己和李琴南的婚事冒险，便没有站起来，甚至深深地拜了下去，“儿臣想请父皇下旨，让儿臣在下月十七同李琴南完婚。”
“程璟，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不跟朕讨价还价！”
皇帝被程璟的举动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喘息了许久，才恼怒地开口，“你爱跪便跪着，反正受苦的不是朕！朕倒要看看，你还要不要你的腿了！”
杜丞相见这般架势，心里也不由暗暗叫苦。他刚想开口再劝，便见着福公公急匆匆地走进来，面色惶急地禀报，“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