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将裴宥一晾,就是半个月。
倒不是她气了那么久,而是那夜他真的有点…… 过头了。 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后来小腹难受得紧,坠得她心慌。 她要他停下,他还当她和平时那般,只喊喊而已,还刻意逗弄她。 直到见她神情真的不对,才停住,俯下身来哄她。 温凝心中又是气又是怨,还懊恼自己笨死了,哪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见她哭得停不下来,裴宥也便真拿了几卷书,收了几件衣裳,往偏殿去了。 “姑娘,今个儿膳房学着外头的岭南饭店,备了许多岭南菜式,都是姑爷的家乡菜,想必姑爷会喜欢的。”菱兰一瞧连着三五日,她当值时都不见裴宥的人影,就估摸着二人又吵架了,忙从中作和:“要不今夜请姑爷过来用晚膳?”
院子里的秋千也没了,天气渐热,温凝只靠在藤椅上打扇:“膳房的菜式,送到他那边去不是一样吃?”
她可不打算轻易让步。 更不会主动让步。 说了一个月便是一个月,一天都少不得。 “诶,你上次与我说,瞧着詹事府还不错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温凝可没忘记那场蹴鞠比赛的初衷,“这几日顾飞可安排你们会过面了?他家中情况如何?同意你婚后继续在东宫当差吗?”
而顾飞那头做了詹事府的少詹事,也继续贴身跟在裴宥后头。 只除了如今要给太子办事,太子妃的事儿也少不了。 “那闻骁的人品家世如何,都看过了?”
太子妃在意的事儿,自然也是太子在意的事儿。 菱兰的婚事,可不止温凝一人上心。 顾飞禀道:“回殿下,闻骁早年丧父,由母亲一手带大,为人忠义孝顺,学识也尚不错。只是四年前母亲病逝,科考不甚理想,又为母亲守了这么多年的孝,婚事才耽搁下来。”
无父无母,倒是不错。 裴宥看着手里的公文,又问:“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并无,其母为其父守寡二十年,膝下只有他一子而已。”
裴宥扬眉:“二人见过面了?处得如何?”
顾飞摸摸脑袋。 他又没在二人旁边盯着,哪知他们处得如何? 但如今的顾飞,也会挑着话说了:“两人分开时,卑职瞧着都面露欣喜,想来应该……还不错。”
裴宥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两下,收回:“瞧着不错,便快些将婚事办了。你去敲打敲打他,夫妻二人同在东宫当差,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殊荣。”
顾飞晓得这是过了裴宥这一关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殊荣。 他家殿下那关心的该是国家大事,哪会为一个婢女的婚事分一份心? 可他又明白。 菱兰是夫人看重的人,菱兰婚后过得顺心与否,关系到夫人顺心与否。 而夫人顺心与否,就关系到他们殿下顺心与否。 自然,也就成了大事。 他早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闻骁,他可是打听再打听了的。 顾飞毫不犹豫地领了命。 刚要退下,裴宥抬头道:“你呢?家中有父有母,还需我为你张罗?”
顾飞抽一口气:“卑职不敢!”
“卑职……卑职只想全力为殿下效忠,暂不考虑成家一事。”
徒白与他同岁不也没成家吗? 他才不要成家。 姑娘家家的,连他们太子殿下都搞不定,这不,宫中又有传言,说殿下与夫人吵架了,半个月没回寝殿歇息了。 正这么想着,裴宥又道:“你去看看,夫人是否睡下了。”
顾飞当即答道:“卑职来议事堂之前便问过,夫人用过晚膳,天还未暗便歇息了。”
裴宥面上显出几分愉悦。 也不知是为顾飞的长进,还是为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无事了,下去罢。”
顾飞退下。 这个时辰,东宫属官都已经归家,只剩下守夜的侍卫。 顾飞在国公府时就只休沐才在家中夜宿,来了东宫,继续宿在东宫。 回寝室的路上心中一个辗转,步子亦一个辗转,去了揽华殿——太子与太子妃的寝殿。 还未到寝殿门口呢,就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寝殿墙角处一个月轻跃,翻了过去。 啧啧…… 他就说。 这东宫当差的人还是太不了解他们殿下了。 半个月不去夫人的寝殿,怎么可能呢?! 揽华殿的人对太子殿下的到来见怪不怪。 毕竟,从宫中传出太子与太子妃吵架的流言开始,太子殿下几乎每夜……都翻墙进来。 可到底是“翻墙”进来的。 各个人精们不约而同保持缄默,只当什么都没瞧见的。 裴宥进殿便掸了掸自己衣襟上的尘灰。 诚如顾飞所料,要他一个人去住那孤冷清寂的偏殿,怎么可能? 无非就是晚上晚些过来,早上早些离去。 从前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 温凝果然已经歇息,殿内只留了一盏小灯。 他挥挥手,守夜的宫人便退去。 待到他沐浴换了衣裳出来,床上的人保持着之前的睡姿,一动不动。 原以为这些时日难免要少些瞌睡,要么就中途被她发现,又与他闹一顿。 不想她近来嗜睡得很,一日比一日睡得早,还睡得沉。 半个月了,竟都未发现他其实夜夜过来。 裴宥上床,将睡得两颊粉红的姑娘往怀里揽。 温凝毫无意识,只习惯性地在他胸前找了个舒适的位子。 难道那夜,真是他过分了? 叫她歇了半个月还未缓过神来? 可也怪不得他。 她那般紧致地包裹着他,全身的力量挤压着他,偏生一动都不动。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裴宥抬起身侧人的下巴,沉着眸子就想亲。 到底怕将人给亲醒了。 一个月便一个月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她的。 裴宥放下滑腻的下巴,转而揽住细软的腰,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闭眼睡去。 - 温凝是真没发现裴宥夜夜过来。 毕竟每日醒来,床榻该是怎样还是怎样,她该是怎样也还是怎样。 寝殿里的宫人从没人多说什么。 菱兰还一直竭力撮合二人和好。 可她也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嗜睡。 不仅嗜睡,还贪吃。 动不动想到一些犄角旮旯里许久没吃过的美味,馋得不行。 她正担忧自己这样吃下去,下次见着温祁,又要笑她脸圆了一圈的时候,有一日,她又突然什么都不想吃了。 见着什么都反胃。 甚至一次午膳吃了一口红烧肉,直接呕了出来。 前几日吃太多,伤着胃了? 温凝活了两辈子都不懂,可菱兰作为一个常年与各路嬷嬷打交道,立志将来成为一个优秀贴身嬷嬷的优秀贴身婢女,温凝那一呕,她就喜上眉梢。 终于啊终于,她家姑娘可与姑爷成亲三年了! 再没动静,她都要旁敲侧击让温凝去找何鸾看一看了。 东宫本就有太医,当天下午,菱兰就请人去传了过来。 温凝只觉得菱兰小题大做。 胃口有些不畅罢了。 不能吃正好,前阵子吃多了,少吃些清减点,马上夏日了呢。 但太医来都来了,她平日的平安脉都免了没让人看,这会儿的确有些不适了,还不给人看,那不是让人在东宫待不下去么? 她也便隔着床幔伸出手腕。 不想那太医,将脉搏一拿又拿,拿了再拿,竟是半晌不出声。 她还真染了什么重疾不成? 下一息,床幔后的人猝然跪地,惊喜道:“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啊!”
“娘娘已有一月余的身孕,大喜啊!”
不远处响起桌椅的摩擦声,显然是菱兰闹出的动静。 温凝却是懵的。 怎么可能…… 她这个月的月信是没来,可她以为是那夜裴宥戳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了,加上她在与他怄气。 她的情绪一不对,月信便会不准。 但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 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愤愤拉开床幔:“你说,太子殿下给了你多少银子?!”
太医姓章,来东宫之前在太医院多年,看诊过不少贵人。 入太医院之前,亦在民间看诊无数。 其中喜脉更是多不胜数。 可还是第一次……给人看完喜脉,女主人是此等反应的。 “菱兰!将他给我赶出去!”
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故技重施,说什么有孕了,想让她放他进门是罢?! 上辈子她十来年都未曾有过身孕,那三日里他没有梦到吗?! 菱兰还未从欢喜中回过神来,便见自家姑娘气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当即也不管怎么回事,忙请那章太医出去。 “老夫看诊几十年,喜脉从未出错……”章太医实在不理解,出揽华殿时还在对菱兰申辩,“更不知娘娘何出此言,太子殿下为何要给老夫银子?老夫是收了东宫的俸禄没错,可……” 菱兰心下也乱着,打断他道:“章太医,您也知道,女子有孕之后情绪不太稳定,娘娘近来又与殿下有些龃龉……娘娘没有别的意思,您别放在心上。”
章太医一脸纳闷地由揽华殿出去。 可仔细想一想,这可不是小事。 太子殿下的嫡长子,那也是陛下的嫡长孙,太子正与太子妃闹矛盾,孕早期胎又不稳,万一…… 当即折了步子,往议事堂去。 楚河修缮堤坝一事仍在议程中,这议事堂,从早到晚便没断过人。 但章太医禀了是替太子妃看诊后过来,倒也没在外面等很久。 一波官员出来后,便让他进去了。 太子妃免了平安脉,便是随太子殿下学的。 太子的身体又向来康健,因此章太医入东宫一年多,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裴宥几面。 但人在东宫,太子威压他是见识过的。 进了殿也不敢多看,跪下行礼后,便马上禀道:“恭喜殿下!微臣刚刚在揽华殿给娘娘把过脉,娘娘已有一月半的身孕!”
本以为殿下必然大感欣喜,赶去揽华殿看望一番,两人自然重归于好。 不想他一句话落,议事堂诡异地安静下来。 呼吸声都仿佛不见了。 难道是……欣喜过头了? 章太医垂着首也有些人家,得知喜脉太过开心,一时没反应过来的。 但他跪了老半晌,上头还是没有半丝声响。 章太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抬了半个脑袋。 可他们的太子殿下,就等着他这一抬头似的。 黑色的眸子阴恻恻盯着他,甩下手中的公文,唇角一撇,似笑非笑:“说,太子妃给了你多少银两。”
章太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行医数十年,第一次无语凝噎。 冤枉啊。 他真的……谁的银两都没收啊! (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