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上辈子其实一点不小气,不止不小气,还有点不知柴米油盐贵。 等她意识到银子是个多么美妙的物什时,她已经被裴宥圈死,再没有用得上银子的地方了。 可这辈子,她简直视财如命。 可不就是命吗? 她就拿四千两,换了王氏夫妇两条命啊。 这狐裘,是温阑和温祁,知晓她畏寒,前两年春猎秋狩时刻意为她猎的,雪白的狐狸,两个人一起,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攒齐呢。 若在外头买,不说上千两,几百两银子总要的。 她刚刚一时情急,居然把它给裴宥当被褥了。 “这个……”温凝舔舔唇,“好贵的……” 裴宥:“……” 温凝又体会到了当初在宜春苑时那种心痛的感觉,她的银子全都花到酒坊了,哪来银子再置办裘衣? 裴宥可不是那么好心肠,会给人赔衣服的人。 都怪她烂好心。 不想没一会儿,裴宥问她:“多少银子?”
嗯? 哦,差点忘了,这辈子的裴宥,与上辈子的有些不同。 这辈子的裴宥还是颇有些良心的。 温凝张口要说五百两,转念一想,这可是她两个亲哥哥花了一年多时间亲手为她猎来的白狐,无论色泽质地都是上乘,里面还饱含了两个哥哥对她这个妹妹的关爱之情。 哪是市面那些几百两的狐裘能比的? 人家是国公府世子,还能缺银子?还不趁机坑,哦不,趁机让裴宥还点对她的亏欠? 温凝一脸平静道:“两千两。”
裴宥不可思议地看过来,很快嗤笑一声。 温凝轻而易举地读出了他那声嗤笑的意味,无非就是嘲讽她是“贪财之人”。 读书人么,大都自诩高风亮节,视钱财如粪土,“爱财”就像犯了大罪似的,段如霜的娘都要因为娘家从商而备受鄙夷。 她是不在乎,尤其不在乎裴宥怎么看她。 “裴公子,为免惹来一些风言风语,届时你嘱人将银票送去兵部,给我二哥哥即可。”
温凝生怕他反悔,“你放心,小女上次在茶馆所说句句属实,不会再借故纠缠于裴公子了。”
温凝叹口气:“虽则小女心悦公子,但公子愉悦,小女才能愉悦呐。”
裴宥眸沉沉地看她片刻,并不搭理她,复又在狐裘上躺下。 温凝也不知他这是应了还是没应,但熟知他的脾性,不再追着他说这件事,只盘算着,若真从他这里讹到两千两银子,酒坊岂不是能进展更快更顺利? 这样想着,与裴宥同处一室,都显得不那么难受了。 温凝刚刚便没睡好,现下实在夜深,她瞧着裴宥该是没有大碍了,闭上眼就很快睡过去。 山涧的另一头,徒白正带着一行举着火把的人匆忙地于夜色中穿行。 顾飞还算有眼色,事发的第一时间与他联络,而不是通知国公府。他了解事情始末之后,便选择暂时将事情瞒下来。 毕竟那次茶馆走水之后,裴宥未卜先知似地嘱咐过他,以后碰上他与温家姑娘之间不太寻常的事情,需得瞒下来。 今日这事,可太不寻常了。 裴宥与那温家姑娘毫无情分,甚至可说得上对她甚是厌恶,怎可能随着她跳崖? 顾飞与他说的时候,他都怀疑这个木讷的侍卫脑子是坏的。 无论如何,他照裴宥的嘱咐,并未通知国公府,将温家那个想要通风报信的小丫鬟也拦了下来,自己带了人下山来寻。 裴宥回国公府,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去组建一支只效忠于自己的暗卫队。 大半年过去,那支暗卫队初成气候,正好拉他们出来练练手。 可他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城西的山头不高,也并不陡峭,他们很快找到了马车残破的车厢,还有跌下去折了腿的马匹,但四周并未看到裴宥与温凝的影子。 他调拨了五十人出来,从天辰找到日暮,都未见二人身影。他都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刚愎自用了,毕竟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可此时再去国公府求助,暗卫队就暴露了。 虽不知裴宥身为国公府世子,为何对国公府一直有防备之心,可他叮嘱过的事,他必照办。 瞧着那些马匹都未丧命,裴宥身怀武艺,应该不会有大碍。 顾飞却有些耐不住了:“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要回国公府,再带些人过来!”
“不可。”
徒白拦住他,“或许他们并不在这附近,我们兵分四路,往更远的方向去寻即可。”
“你们笼统也就五十人,兵分四路,一队十来人,要找到何时?世子若出了什么意外是你担当得起的?”
顾飞翻身就要走,又被徒白拦住。 一个要走,一个拦着不让,两人当空就打了起来。 顾飞与徒白年龄相当,身手偏硬朗,招式都是直来直去,徒白身姿灵活,宛若蛟龙,十来招便将他制住。 顾飞在国公府也算数一数二的好手,万万想不到在徒白面前这么快败下阵来,又羞又愤:“你使诈!你放开我,有本事再来一次!”
“给我把他绑起来!”
徒白不客气地把他扔给两个暗卫。 “其余人兵分四路,进深五公里,以鸣笛为号!”
“遵命!”
四队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散而去。 温凝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大抵在这种环境里,还是无法睡得安稳,耳边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就睁开眼。 这一睁眼,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有好几次出逃,都是被徒白带着这群暗卫逮回去的。 暗卫们躬身待命,裴宥没事人似得立于正前方,见她睁眼,便一个眼锋扫过来。 这才是嘉和十五年,原来他才回国公府便开始筹谋。 原来才是嘉和十五年,裴大人就已初具雏形。 温凝支起身子,一个晚上过去,肩胛骨只剩下酸疼了,腿上的肿似乎也消了很多。 她堪堪扶着山壁站起来,裴宥已经踱步到她跟前。 仔细留意的话,他身上还是有淡淡的血腥气,但他脊背挺直,与几个时辰前晕得不省人事的模样判若两人。 天仍未亮,洞内柴火几欲烧尽,裴宥一过来,更是挡住大半光亮。 “温姑娘。”
明明已经到跟前,他还上前一步,温凝下意识就后退,被他笼罩在山壁上,“你看到什么了?”
他低眸看她,眸子是不加掩饰地……没有温度。 温凝抬眼,莫名其妙地望他:“不就是你国公府的人来接你了?”
裴宥黑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距离近得几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属于她狐裘的熏香。 温凝仰着脸与他对视,在他的凝视下眨眨眼。 他将眼移开。 “把她带上。”
淡淡一声吩咐,先行离开。 温凝垂下眼,放开被她捏得死紧得香囊。 她这演技……精进不少啊。 裴宥这群暗卫,至少在嘉和十五年,是不被外人所知的。她毫不怀疑,刚刚她要是露出什么破绽,裴宥又要想弄死她了。 徒白跟着裴宥,扶了他一把。 剩下的几人中,有两人跟着温凝,见她走得一瘸一拐,其中一个半蹲下身子:“姑娘,冒犯了。”
温凝想了想,这种时候,不讲究那么多了,否则以她此时的脚程,几个时辰都未必能走出这山涧。 便弯腰搂住那人的脖子,由他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