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进来!”
裴宥的变脸只在一息,几乎是咬着牙对外吩咐。 温凝倒抽一口凉气。 她见到就裴宥一个人进来,才刚刚松口气,他又把那些人喊进来? 她连忙将地上的布袋、坚果以及果脯,都往床榻底下踢,迅速地理了一下被压瘪的被衾,盖上盖头,扯着帐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温凝在心里默默将裴宥骂了八百遍。 小肚鸡肠,铁心木肠,蛇蝎毒肠! 他自己说的假成亲,刚刚分明也是打算将后面那些繁文缛节省掉的,转头竟又将人都叫进来,她的凤冠戴得不稳,为了维持它的平衡,她脖子都要断了。 那喜娘的祝词还念经似的,滔滔不绝,如魔音入耳,听得她耳朵都要麻了。 好不容易熬完了所有仪式,喜娘端上来一碗饺子。 她本是心头一喜,一整天没吃东西,一点坚果和果脯也就裹腹而已,能吃碗热腾腾的饺子再好不过了。 岂料一口咬下去…… 她已经足够注意自己的仪态了,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道:“生的……” 周围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生的生的,要生的。”
意会过来的温凝闹了个大红脸。 上辈子她和沈晋还没走到这一步他就领军命走了,和裴宥时,他知晓她不愿意,打发了所有人,只逼着她与他喝了合衾酒。 想不到这辈子这假成亲,倒是将一整套婚礼流程走了个十成十。 这么闹过一通,裴宥的脸色倒是好起来。 当然了,她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她懂。 温凝木着一张脸坐在喜榻边,嘴里还是那一口生水饺的腥味:“满意了?”
裴宥脸上全然不见了初进房间时那股愠怒,唇角微扬着,果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本就是该走的流程,何须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 温凝不想搭理他,扯出与他结在一起的发,往旁边挪了下,坐得离他远一些。 “是你失仪在先,那就不能怪我提醒你身为国公府的夫人,应该……”裴宥跟着往她那边挪,才挪了两寸,止住话语,伸手摸了摸床铺。 下一瞬,从中抽出一册话本子。 《风月纪事》。 温凝:“………………” 裴宥只怔愣了稍息,半举着那话本子,一声嗤笑:“若是与沈晋或燕礼成亲,想必温姑娘不会如此怠慢。”
那当然,跟他们是真的,跟你这…… 不是假的嘛。 温凝理所当然地眨眨眼,却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男人嘛,多是爱攀比,好面子的。 她刚刚的行为的确有些考虑欠妥,若是裴宥进来时不是一个人,那丢的不只是她这个新娘子的脸,更是国公府和温府的脸面。 “要不……”温凝轻咳一声,决定绕过这个她不太占理的话题,“现在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先去洗漱?”
这卧室她很熟悉,侧边有一间浴房,裴宥惯来不习惯旁人服侍,这辈子应该也差不多。 裴宥黑漆漆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看了片刻,抿抿唇,轻笑一声,将话本子扔在她床上,起身走了。 哎,失策失策。 温凝忙把话本子收到自己的嫁妆箱子里,趁着裴宥去洗漱,取下凤冠,就着屋子里的水卸妆,一边卸一边琢磨。 她此前就观察好了。 今日这房间的外间没住下人,但压满了她的嫁妆,床上是没法睡人的。可这里间有一个矮榻,上面原本放着一个茶桌,今日那茶桌不在上面,矮榻周围还装了一圈遮光帘,这都是上辈子没有的。 想必裴宥打算他俩一人睡床,一人睡榻。 待她卸完妆,就抱一床被子到那矮榻上,趁着裴宥没出来,先睡下。 虽然矮榻有点小,但她对他那张大床,可没什么好印象。 温凝迅速地将自己收拾干净,喜榻上的被衾早被喜娘们收走,现在就只剩下一床喜被,她便在自己的嫁妆箱子里拿了一床薄被。 拉上帘子,躺上矮榻那一瞬,她无声地大出了口气。 虽然只有三个夜晚,可她想想要与裴宥在同一个空间里,尤其是这样暧昧的空间里度过整晚,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幸而裴宥也是个极难与旁人亲近的人,辟了这么个小空间出来。 到底是有些累,温凝躺下没多久就有些迷糊,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也不太想搭理,只是没一会儿,一个冷清的声音幽幽响在耳边:“温姑娘,你不去沐浴?”
一早就沐浴过了,温凝翻个身,只想睡觉。 “温姑娘,酷暑时节,想必你今日出了不少汗。”
可不是,谁让你偏要这么急着婚礼,大热天成亲,独此一家了! “明日一早不止要给父亲母亲敬茶,还要进宫谢恩。”
温凝扶额。 行了她知道了,她也想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这不是…… “那你先上床,把床幔拉上。”
她嗡着嗓音道。 裴宥很轻地笑了一声,接着一阵窸窣声,才道:“可以了。”
温凝将帘子掀开一角,见喜榻前一双鞋,床幔拉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起身,飞速地往浴房去。 “需要喊人进来服侍吗?”
裴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温凝脚底差点一个打滑,回头,还好,人确实是在床上的。 “不……不用。”
匆忙就溜了。 大热天,沐个浴的确舒适很多,温凝泡在浴盆里就想,她就干脆多洗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裴宥睡着了,她就自在多了。 于是她在里头磨磨蹭蹭,还将发髻拆下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洗干净,又晾了个半干,感觉都三更天了,才慢吞吞地回去。 果然房间里主灯已经灭了,只留了一盏小灯,她脚步极轻地绕过大床,走到矮榻前时却傻眼了。 她的被子呢? 矮榻边的帘子呢? 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矮榻都秃了? 静谧的房间又一阵窸窣声,某人的声音不再透过床幔穿来:“自然是裴某都收起来了。”
温凝回头,见床幔已经被勾起一侧,罪魁祸首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曲折一条腿斜倚在床上,一脸的幸灾乐祸。 怒火蹭蹭往上窜,甚至让她忽视了此时自己也只穿了一身亵衣。 温凝不可思议地指指后面的矮榻,竟然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什么都没了,她要怎么睡?! 斜倚在床上的男人却在笑:“温姑娘不想与我同床共枕罢?”
“当然了!”
他笑得更招摇,拍拍自己身侧:“那便过来罢。你睡里面,我睡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