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已经大亮。柳南拉开县政府招待所房间的窗帘,明媚的阳光像早已等在窗外捉迷藏的孩子,立刻扑了进来。这位女汉子倍感温暖。昨天晚上,她和县电视台、县防汛办都已取得联系。约好今天早晨早早吃饭,早早出发。沿着大凉江去寻找和外界失联的黑水坪。 一楼自助餐厅内,吃饭的人排起了长队。县电视台和县防汛办的人都已赶到。柳南和大家寒暄几句,暗自庆幸自己下来得早。他们端着餐盘找到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柳南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疑惑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防汛办的赵主任微笑着解释说:“都是来救援的。周边县的,外地区的,甚至外省的都有。”
柳南一听来了精神,忙问:“什么?还有外省的?哪个省的来了?”
“刚才我在院里看见两辆山东牌照的车,上去一打听,说是山东青岛的一个民间爱心组织,从网上看到井潢受灾的消息后,带着几套净水设备,奔波了两天,千里驰援井潢。说是今天凌晨赶到县城的。我看刚才他们正跟民政局联系呢。”
“天呐,这个新闻很有价值啊。我出去看看,跟他们要个电话。”
柳南说完,起身就往外跑。桌上的早餐还一口没动。 赵主任和县台的记者小强看着柳南的背影,不停地点头,眼里满是佩服。 一刻钟后,柳南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像拿到了独家新闻一样,一脸兴奋地冲着大家说:“联系上了。民政局安排他们直接把净水设备送到南庄村。这位大哥说他要在这儿待上几天,每天要走十几个村子。他这个设备很牛,不管井里的水多么混浊,经它一过滤,马上就可以饮用。做饭洗衣洗澡都解决了。政府发放的瓶装水发挥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哇,真是太牛了。一千多公里!素不相识!这是什么精神?这必须得报道啊! 摄像小王不解地问:“咱们今天要跟着他们去南庄村吗?”
“不用。我们按原计划。刚才碰见他们县台的另一组记者了。说要跟着去。我已经跟孟总打了电话。告诉他这儿好新闻特别多。让他尽快多安排几组人过来。明天《零距离》的记者就可以跟拍这位山东大哥了……哇,你们都吃完啦!”
小王看着柳南,又有了一个疑问,但又觉得不好意思问这么多。 柳南瞅了瞅他,爽快地说:“有啥问题?直接说。”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为啥你直接给孟总打电话。不给林制片打电话。”
“嘿嘿。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回头姐再告诉你啊。准备东西吧。”
柳南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餐,拿起话筒和背包,如一阵风般走出了餐厅。小王拎起摄像机紧随其后。 招待所的大院里,停满了各种车辆。此刻还不到六点,各种车辆都陆续发动,开始前往各自的救援地。北江广电台的采访车跟着防汛办的救援车沿着222国道向东一路驶来。出了县城,路两旁的景象凄凉起来。到处是被刮到的树木,坍塌的工厂和民房。就像科幻电影里刚刚被外星人洗劫过的地球。唯一的生机和希望是头顶那明晃晃的太阳。 车走到大凉江和222国道交口时,柳南也在此处出了个镜。他们计划沿着陈家山走过的路线从此处一路向南。不想,车转下桥头,没走一公里就没路了。曾经的路基被冲得七零八落。他们感叹洪水的破坏力,为什么跟炸弹轰炸那么像。此处离赵小龙孙波出事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原来他们被救走后,大雨又持续下了二十多个小时。二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沿着大凉江西侧的道路几乎全被冲毁。人类按照自己的意志修好的路,建好的桥,培育的农田,留置的河滩,都被暴雨一股脑地放到一起揉搓了一遍。就像麻将桌上的无赖,看着别人要糊牌了,大手满桌一搅和,什么好牌都没了。 怎么办?防汛办的救援车已无法前进。他们计划调度施工车辆过来,从此处开始修路搭桥。柳南手遮凉棚向远处看。大凉江内,半河道的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着阵阵涟漪。这段地势平缓,水流还算平静。但视线之内,荒无人烟。或是湿泥裸露,或是连片的水洼地。不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远处雾蒙蒙的山里是什么情况?无法判断。黑水坪在深山处。防汛办的赵主任说,从这儿算,至少有十公里的距离。前进还是就此止步?柳南内心纠结起来。她走到赵主任身边,嘿嘿笑着问,要是步行过去会不会有危险?赵主任也嘿嘿一笑,表示说不好。一会儿又补充说,只要不往河里跳,应该是出不了人命。县台记者小强听到柳南的问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柳南攥了攥拳头,一拍搭档小王的肩膀,说:“兄弟,咱俩徒步走过去,你敢不敢?”
小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你要是不怕,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
柳南冲着小王竖了竖大拇指,毅然地说:“走,我们徒步前往黑水坪!”
小王一声“好嘞”,转身去车上拿设备。柳南让司机在原地等候。她要了救援队的电话,问清了大概的路线方向。做好了发生意外如何应对的一切准备。柳南和小王挽起裤腿,一脚踏出去,两人开始了他们的黑水坪探险之旅。 头上是明媚的阳光,脚下是淤泥险滩。深一脚浅一脚,渐渐地,身后的救援队缩成了一个小点。柳南抬头看了看太阳,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她转身冲着身后的小王说:“你觉得这跟真人秀节目里,明星们特意找一块泥塘玩泥巴有什么区别?还不花钱!”
刚得意完毕,她的右脚往前一滑,身体失去控制,左膝盖咯噔一下跪到了地上。小王的表情瞬间由微笑变成了惊愕。慌乱中,柳南“啊”地失声大叫,嘴里连连说着:“意外,意外!”
她单膝跪地,保持着类似舞蹈的姿势。小王要上来帮她。她挥了挥手。摇晃着身子把手里的话筒插进背包内。然后双手扶地,咯咯笑着站了起来。 “南哥,别大意啊,把下盘稳住!”
小王一边提醒,一边抬头往前看。突然惊呼道:“南哥南哥,你看前面那是啥?”
柳南顺着小王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到一百米的水洼里漂着几个或黑或白的点。她注视了良久,才看出了眉目。仍然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死猪或者死羊吧。天啊,老百姓的牲畜就这么没了。”
柳南低头从背包里拿出话筒,找到插头,一边走向小王一边说:“来吧,我在这儿出个镜,干脆这次咱们换一种手法,边拍边介绍,就这么说着往下串。回头我可以少写点解说词。这样现场感不是更强?”
小王猛烈地点头,表示严重同意。 柳南定了定情绪,看着镜头开始了介绍。 “从大凉江和222国道交叉口往南,走了不到一公里,车就无法前进。然后我和同事决定徒步前进,探访已经和外界失联三十多个小时的黑水坪村。我们刚刚走过的这一段路,基本都是泥土路,山石并不多。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现在的位置。终于从平原走到了山区。大家通过镜头可以看一下,这一段是丘陵地带。往上看,我的左手边像梯田一样,还能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玉米地。但玉米也多是东倒西歪。我的右手边是大凉江。河道蜿蜒着从前面的山里拐出来。再往前走,就是往山上走,地势应该是越来越高,对大凉江来说,应该是往它的上游走。前面什么样?我无法判断。但是现在我发现了一个情况,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片水洼地,上面漂着几个或黑或白的点点,我初步判断那是被大雨淹死的猪和羊。现在我们就过去看一看……今天的天气很热,走在这里,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哇,果然,跟我判断的一样,这是三条黑猪和两条山羊。它们已经死去。肚子被泡得又胀又大。这些牲畜应该是从上面被冲到这儿来的。走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碰到一个从上面下来的人。”
对着镜头说完,柳南转身。镜头跟着她前行。越往前走,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和水声交杂在一起的,是小王和柳南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现在我们绕到了山的南面。哇,终于看到路了。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紧贴着山体的下面就是曾经的柏油路。但是,你看现在的路,已经被冲得破败不堪。路下面的地基已经被大雨掏空,只有薄薄的一层柏油路面飘在上面……现在,新的问题是,大凉江横在了我们面前。这一块路面上原来应该是有个桥。但是现在完全看不到桥的影子。我们要想继续前往黑水坪村,就必须穿过大凉江,到它的左侧继续前进。目测,河水不是太深。我们应该能蹚过去…………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到了井潢县长乐乡的灾区腹地。救援的队伍还无法到达这里。诶,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看来这一片还是个‘信息孤岛’,期待着通信企业的救援队伍尽快赶到这儿……我现在准备蹚水穿过大凉江……” 柳南把裤子挽到了大腿根儿的位置。把话筒塞进背包内,双手拽着裤管,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向水中。越往前走水越深,走着走着水就没到了大腿。柳南很兴奋,她觉得很刺激。脚踩在水底的石子上,硌硌楞楞,每一步身体的重心都有偏移的危险。突然,柳南脚底一滑,身体向后倾去,她的两只胳膊本能地在空中快速地画起了圈。就像乐团的指挥,开始激情调动一个高潮。还好,稳住了。她没让身子倒下去。小王从摄像机的屏幕里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嘴里吸了一口凉气。柳南不再得意,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她哈着腰,让重心下移。眼看着到了河中心,水竟然有齐腰深了。这样一来,胸前的衬衣都泡在了水里。为了拍到柳南过河的情景,小王没有紧跟着下水。看着柳南,他心里捏了一把汗。再往前走,河水变浅,柳南胆子越来越壮。快走出水面时,她举起了双臂,高呼胜利。 上了岸,她转过身朝这边看,全身的衣服都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水嘀嗒嘀嗒,一会儿就把脚下的石子打湿了一片。柳南有些尴尬,摆着手示意小王不要再拍。小王收起摄像机,准备过河。他个子高,年轻,身体壮实,一手举着摄像机,一步一探,轻松地蹚过河来。柳南红着脸,用手指尖抻着上衣胸部的位置,不停地抖着。然后,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要去那边的破厂房后面把衣服脱下来拧拧水。拧拧再穿上,这么热的天应该很快就能干。十分钟后,柳南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回来了。效果确实明显,衣服已经不再贴在身上了。 “来吧,兄弟,我们继续!”
南哥很快恢复了状态。示意小王开机。 “穿过了大凉江,我们沿着河滩继续往前走……这段开始有了路的模样。但是,路的两侧,隔一段就能看到被洪水破坏的设施设备……这是电线杆……这是农用车……大家看这儿,这段路面已经被上面冲下来的石块和淤泥覆盖。最可怕的是这个淤泥……你看这辆面包车完全被淤泥包裹了。还有这边,这应该是路边的一个小加工厂,但是你看,厂房已经完全被淤泥覆盖……诶,前面河床上像是一辆挖土机……我的天啊,这辆挖土机有一半被埋在了石子和泥土里,看样子也是从上面被冲下来的,可以想象当时的洪水有多大……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与外界失联的黑水坪村,现在村民们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徒步行走了三个多小时后,柳南和小王都开始疲惫不堪。身体大量出汗,带的瓶装水也已经喝完。越走心里越没底。黑水坪到底还有多远?会不会走错了方向?来的时候,防汛办的赵主任告诉她,只要沿着大凉江一直走,就能找到黑水坪。现在大凉江还在旁边,应该方向没有错。但为什么路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呢?正纳闷间,柳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哇,到了!大家看!”
柳南忘记了摄像机还在拍摄,兴奋地喊出了声。远处,群山环绕中,一片民房横在山脚下。其中一栋二层楼的房顶上,矗立着一块蓝色牌匾,上面“黑水坪村文化中心”几个字赫然在目。柳南拿出了出镜记者的专业风度,继续对着镜头说:“在徒步行走了近四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黑水坪村。这个和外界失去联系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的小山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我们走过去看一看。”
有山有水,雾霭氤氲,阳光普照。放眼望去,黑水坪像一个世外桃源。但就是静得出奇。村子里看不到有人影在活动,也听不到鸡犬相闻、生产劳作的声音。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叫。不会是……柳南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不敢再往下想。顿时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头皮上的汗珠像小虫子一样冒了出来。村子前面,就是大凉江。河水翻滚着向下游奔去。全村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跨河石桥,被拦腰斩断。路走到河中间时突然消失了。柳南站在大凉江边上,看着矗立在河中间三四米高的断裂桥面,就像看着世界屋脊。怎么爬上去?该如何进村呢? 就在柳南到达黑水坪村的时候,武警部队在元沟村的清淤工作已经干得热火朝天。官兵们挥汗如雨,工作强度很大。很多居民卧室里的淤泥都有半米高。8月14日晚上,元沟村北面的仓石山上发生了泥石流。泥石流沿着村里最大的胡同涌了进来。一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直接被摧毁。有的村民被困在家里出不来,有的则是回不了家。雨停之后,村民们拿起铁锨自救。但是进度缓慢,收效甚微。二百多名官兵们一到,大家热泪盈眶。军民一起,展开了灾后重建工作的第一步。刘思北带着摄像小张爬上了村里一个相对较高的房顶。从这里看,元沟村变成了一个战场。目及之处,每个胡同,每个院子,都能看到有人在挥舞铁锹。和淤泥相比,坍塌房屋的建筑垃圾清理难度更大。全村的三轮车、人力推车,能动的都被调动起来,一场针对垃圾、淤泥的清运战全面展开。 思北好像看到了什么情况,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快速下了房顶。他们走到了一位独自在排水沟里清淤的年轻战士旁边。思北示意小张抓拍。然后他把话筒线插到摄像机上,开始跟这位战士聊了起来。 “你好!你在这儿干了多长时间了?我看上衣都已经湿透了。”
“你好。从早上五点到现在。”
“哇,五个多小时了。感觉辛苦吗?”
“还行,不辛苦。看到老百姓遭受这么大的洪灾。我们干这点活儿算不上辛苦。”
“你是哪儿人啊?”
“我?我家就是井潢的。”
“啊?你是井潢人啊?”
“对,我家是城北乡北石门村的。离这儿有三十里地。”
“那你们村里受灾了吗?”
战士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说:“也受灾了。”
刘思北的心一下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回家看过了吗?”
战士把脸扭了过去。半天,才扭回头来,眼里已经噙满了泪。他极力控制着情绪说:“昨天傍晚到了井潢后,跟领导请假回去看了一下。连夜就赶回来了。我二叔和我妹妹……”说到这儿,战士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哽咽着说:“我二叔和我妹妹在洪水来的时候都没有逃出来……我二叔和我妹妹都去世了。”
“啊!?”
刘思北听完,眼泪也在眼眶里打开了转。他也用接近颤抖的声音问:“那为什么不在家料理后事?”
“现在部队有紧急任务,执行命令是我们军人的天职……况且,我们来这儿也是救助受灾的百姓。后事有家里其他人料理就可以了。”
战士说完,用胳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转身,继续挥舞起了铁锹。 刘思北似乎比战士更悲伤。他觉得这位战士的遭遇非常人所能承受。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问题。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微信来了消息。低头一看,是柳南给他发来了一句话。他在嘴里默念了两遍。脸上立刻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表情。他急忙让小张多拍点儿这位战士干活的镜头。然后,走到战士身后,轻轻地问道:“同志,我想问一下你的名字。”
战士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说:“党爱民。”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党爱民’?”
刘思北以为对方临时起了个象征性的名字。 “没错。我的名字叫‘党爱民’!”
战士坚定地说。 刘思北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决定要在片子里讲讲党爱民的故事。 柳南站在大凉江边上踱起了步。她还没有想出进村的办法。正没主意,突然想起了陈家山给她的那十五个字。她从背包里拿出采访本,看着那十五个字,念出了声:“新闻故事化,故事人物化,人物细节化。”
她越咂摸越觉得有味道。她拿出手机,把这个十五字发给了刘思北。她觉得好东西就要分享。刘思北看了肯定也会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他的片子因为有了这几句口诀,肯定会增色不少。 口诀是指导做片子的口诀,并不是传授绝世武功的口诀。如果是绝世武功的口诀,她练上个把钟头,脚下一用力,就可以拽着小王飞过大凉江轻轻地落到黑水坪的地面上了。柳南一着急,脑子里开始幻想起了武侠电影的桥段。忽然她一纵身,原地跳起了半米高,嘴里喊着“逼急了我就飞过去”。脚一落地,嘴角的笑很快就消失了。眉头越皱越紧。 柳南想,实在不行就游过去。她向前走了两步,朝江里看了看。这段明显比刚才蹚水的那段要深很多,水流也急。看来万不得已还不能选择这个办法。怎么办?她瞅了瞅小王,试探着说,不行咱们使劲儿喊吧。万一能喊出人来呢。小王点点头,觉得可行。 俩人向后退了几步,都把手放在嘴上,做成喇叭状。柳南喊了一二三,俩人一起扯着嗓子喊道:“黑水坪有人吗?有人来看你们啦!有人吗……”他们声嘶力竭,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振聋发聩。但是黑水坪仍然像睡不醒的懒汉,没有任何反应。柳南慢慢地走到江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沮丧得像只离群的小鸟。 正望着奔腾的江水发呆,忽然站在柳南身后的小王惊叫了一声:“姐,有人来啦!”
柳南噌地一下蹿起来,小跑着往后退。手搭凉棚,视线穿过大凉江和断桥,向村里看。不错!在村里通往外界唯一的断头路上,两位村民扛着一架铁梯子向桥这边走来。 柳南和小王兴奋地挥着臂膀喊起来。两位村民听到喊声,停了下来。好像是在寻找,又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快,他们挥起了手应和,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朝断桥边冲过来。站在断桥上,两位村民俯视着柳南和小王,眼里闪着光,脸上浮现着生的希望。他们把梯子从断桥的位置放下来。柳南和小王蹚过河水,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两位村民有一位是村里的电工,名叫王东义。他的哥哥王东坡是村里的支书。王东义告诉柳南,刚才全体村民都在村委会开会,商量如何自救的事儿。从8月14日下午,村里就和外界失去了联系。14日晚上,洪水如猛兽般冲进村子,大家都逃到了房顶上。整个村子变成了一片汪洋。直到15日中午,洪水才慢慢褪去。现在村里断水、断电、断路、断通讯。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没有人进来过,他们也出不去。看到柳南他们,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柳南一边听,一边跟着他们朝着村委会走。另一位村民小跑着回去报信。柳南看着王东义,微笑着问:“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想怎么自救?”
“确定了两个办法。先把村里最高的梯子找出来,放到断桥处爬下去。一组人往山外走,寻求希望。走到哪儿算哪儿。再有一组人,爬上对面那座山。”
王东义指了指村东面那座黑黝黝的山头,说:“山上有一条高速,到高速上去求援。”
柳南竖了竖大拇指。说可操作性行强,非常切合实际。她告诉王东义,救援队已经往这边推进了。他们能走进来,说明路上已经没什么危险。就是路远了点。 还没到村委会,村支书王东坡带着一群人就站在门口迎接了。看到柳南,王东坡快速向前走过来,柳南也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脚步。两人终于相遇,四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激动的心情,想象着,应该和当年红军胜利会师差不多。后面有村民带着哭腔说:“同志,你可来了啊!我们黑水坪差点就见不到太阳了!”
柳南心里一惊。她意识到,黑水坪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