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宇传媒的。”
“坐在靠偏厅的那一桌,平媒”“看见会演厅的那三桌了吗?那是不回城娱乐公司的技术、策划,还有执行部门。”
天子一一给苏绫介绍,仿佛她很想让苏绫融入她的圈子,但是…苏绫扫过一遍,“你要我去敬酒,我可做不到。”
天子一听,脸上的笑容一僵,才察觉到她们的差别。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天子拉着苏绫的手,十指死死相扣,苏绫甚至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力量正透过那只手,传到自己的心里。鲜艳的大红地毯,让天子感觉自己像踩在玫瑰花盛开的苔原上。湿润的暖风迎面拂来,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身边能抓住的人。眼前人头躜动,就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起起伏伏。从中传出刺耳的…潮汐拍打沙滩的声音。“诶…天小姐您好。”
“哟!这不是大千金么,可算来了。”
好吵……“等你好久了,可把蓉蓉急的。”
吵死了……“小姑娘家家,你就少说两句吧,过个年也不让人省心。”
吵死了!“恭喜啊!天小姐。”
“恭喜。”
“恭喜恭喜,喜结良缘。”
“我家侄子特爱玩儿游戏,说在天董那项目看见天子,就特喜欢,我和他说你这毛头小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心上人了。”
“各位叔叔,婶婶好。”
天子穿上了那层冰冷的外衣,和苏绫一样,但不同的是,她给自己画上了一张笑脸。她朝着三方四正的宾客,一一道了万福金安,那一张张自己认得不认得的脸,在天子的眼中,口中说着贺词,脸上笑得像是妖怪。“各位新年好。”
苏绫像个透明人,她察觉到天子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失去力量。最后是正席。天蓉坐在客位,主位大空。一旁是个中年男人,苏绫看上去可以从眉目面相推断是万冬的爹。面容硬朗,五官英俊。人到中年还未发福,证明有运动的习惯,硬气十足的一个家伙。“妈…万伯父,我来晚了。”
天蓉:“跪下。”
苏绫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揪。而天子则是浑身一颤,苏绫感觉她的手要离开自己了。从刚才起天子就很不对劲。不对!从出门开始,天子就很不对劲!虽然酒店大门前没放宴客牌告示,也没说是什么宴会,但是苏绫隐隐约约能猜到……这是天子和万冬的订婚宴。那万伯父给天蓉赔笑道:“哎,没关系,您别生气啊。”
天蓉:“不,方羽,我没生气。她不懂礼貌而已。我要让她记得这事。”
天子双腿一软,差些瘫下去。让苏绫强行拉着咯肢窝扶正了身子。在短短的几秒里,两人像是驶进了漆黑海洋的孤舟。苏绫感觉到天子的小手冰凉。“咦?”
一缕白影从苏绫腿边窜了过去,刹那吸引开她注意力的片刻之间,天子的手彻底离开了苏绫的掌心。她们分开了。苏绫看去,主位蹿上去一只猫咪,短毛,鸳鸯眼一红一蓝。眉心有一道红纹杂毛。它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每个人,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咕噜声。“喵~”猫咪用爪子蹭了蹭天蓉的臂,不苟言笑的天蓉这才把如炬的目光从天子身上移开。而天子则是如获大赦,松了一口气。分开的手,却再也牵不上了。这短短的几秒过后,苏绫发觉气氛变得完全不同。正席上每个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目光开始朝着自己聚焦。自己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苏绫:“各位…新年好。”
她仿佛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冷漠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而那只猫咪倒是回应了苏绫。“喵!”
它朝着苏绫像是友好地打着招呼。就像是没有这一声猫叫,苏绫立马会被赶出会场一样。天子死死握着小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甚至开始后悔将苏绫带到这里。因为自己的一念私心…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她甚至产生了自责的负罪感。直到一个火红的身影落座,才打破了这种沉默。“哟。小阿绫!”
白心台刚从厕所回来,一身火热的大红旗袍,一手还拽着个汉子,她坐到天蓉身边,那中年汉子也跟着坐下。不过…不像是夫妻。苏绫有此结论的原因是,那位中年大叔全程保持着呼痛的弱势态度。而一般来说,这种正式场合,是妻子总得给自己丈夫一点儿面子吧?不等她多想,嘴上立马找到了切入点。“白阿姨好!”
那一刻像是春天来了,一桌人立马有了话头。“啊…是白妹子的后生啊。难怪不认识。”
“小天的朋友嘛。来给介绍一下?”
“也是个漂亮姑娘,有对象了吗?”
苏绫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比较好,而天子自顾自已经落座。搞得苏绫一时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坐这儿吧小阿绫!”
白心台一脚踹开了身边那中年男子,态度是相当粗暴,而那家伙就和个受气包一样,也没出声埋怨,自己挪了个位置。苏绫就这么坐在了他们中间。听万方羽小声对天蓉叮嘱道:“文编不来吗?那姑娘坐在这儿,少了个位置。”
天蓉答:“对,文剑心不来了,家里有事儿。没关系的,再说还有另一位也没来,那姑娘我挺喜欢的,让她坐这儿没问题。”
苏绫坐如针毡,正对面就是天子。自己夹在白心台和那中年大叔中间,浑身都不自在。白姐拍了拍她的肩:“小阿绫别紧张啊。就当自己家一样。都是熟人。不用我介绍了吧?”
苏绫看着万冬入场,在大堂走了一圈,每一桌都是笑脸相迎,身上掏出好几包烟,一圈一圈散了出去,她极其不走心的答了一句,“嗯。”
说着白心台就开始单方面吵吵。那话听在苏绫的耳中十分微妙。“喂。我说,你怎么没把小月带来。”
一旁那戴着眼镜的大叔做投降状。满脸无奈。“人家不肯来啊,说最近开春,院里挺多孩子感冒的。还有她来了我不得让两人揪耳朵?你们又长期不走一道,指不定我就变成二分之一废柴男了呢?”
白心台:“呵。算你有自觉。”
说着白姐支了支苏绫的臂,把她从神游的状态拉回来。“小阿绫给你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事业失败婚姻失败人生整一个失败的男人。叫…”“诶?还是你本家姓。叫苏瞳。”
苏绫点头示好:“叔叔好。”
眼睛却不由自主瞟着另一头天子的方向。苏瞳:“啊…你也好你也好。你不会手撕我吧?”
白心台:“说什么话呢?是不是是个女人就会手撕你啊。”
苏瞳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有心理阴影,我老婆别的毛病没有,天天撕我。”
苏绫这才正儿八经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看上去…虽说是个大叔的形象,那也是因为奇怪而夸张的肩宽。对…他很壮实,脸上架着眼镜,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眉目和善,嘴唇很薄,但不像是牙尖嘴利之人。待又一位宾客入席,也是苏绫认得的。陈帅。“五哥!———”苏瞳立马起身打了招呼。陈帅:“别这么热情,我们是不可能的。虽然我有英国国籍,但是你想和我来段夕阳红,那也算是婚外恋,这不能成为你光明正大上我的理由,口亨。”
苏瞳:“这么多年了,你的精神病还没治好,我的内心很卵痛啊。”
五哥:“对啊,这么多年了,你的吐槽功力一点儿没见长,只能说丢人。”
苏瞳:“CNM”五哥:“我爱你。”
苏绫当时就没太明白这骨骼惊奇的打招呼方式。一脸懵逼。两个丑陋中年人互怼了一通然后又分开了,各自就座。“喂。小姑娘。噗呲。”
苏瞳给身边的小阿绫打着信号。苏绫也放低了声音,问道:“有事儿?”
苏瞳:“你和天子什么关系?”
苏绫当时就觉着这大叔心思够细的啊…“没啥。”
苏瞳:“没什么?没什么天子怎么一副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样?”
苏绫不太明白他的说法,不过这家伙管得有点宽吧?“哪儿有?她表情不是很正常吗?”
两人看去,天子正常地摆弄着餐具,正常地危襟正坐,正常地与娘亲交谈,脸上该笑笑,该答答。而这位大叔却说了一句让苏绫惊诧到难以自制的话。“我看到,她在对你哭诉哦。”
苏绫当时就觉着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了?转过脸与那叔叔四目相对,甚至苏绫面无表情的脸上产生了一种十分逆反的情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绫很少直接对别人表露出敌意…唯独此刻,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恶意。虽说有种说不出来的面善,但是苏绫可以说,与对方完完全全不在一个频道,甚至说半句话都嫌多。“你看。”
苏瞳附耳细语道:“她说话时只动了嘴,双手稳如泰山,证明她的关注点根本没有在谈话上。她做出的表情全然是伪装,眼神没有变化过一次,就算是笑,也只是扬眉翘嘴扯动肌肉而已。而她的脸色红润,肝火旺盛的家伙要么发白要么发紫,不像是在生气……”苏绫心中一惊。这个家伙!好敏锐的观察力。苏瞳接着说道:“从刚才开始,她把最大的那只高脚杯移到左手餐盘边,代表她想喝酒,而且是海饮,她的筷子因为和别人谈话而分神,却不偏不倚正好指着你,如果只是一次,那只能说是巧合,但是刀叉都这样。只能说她全程都在关注着你。”
苏绫听着大叔的解释,她想到天子可能有事瞒着她,或者说很在意自己,但没想到会如此在意。苏瞳紧接着补充道:“最后是那一只放在小茶杯里的汤勺。很少人会这么做,要么扣在碗里,要么放在餐盘一边。但是她给了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也像是她现在这样,有种无处安放,害怕接触外边的广阔空间,只得缩在狭小杯子里寻求安全感。”
苏绫:“然后呢?你就自顾自依靠自己的主观判断,得出了这个不靠谱的结论?大叔我说句不礼貌的话啊,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用你的论断强加到我的身上?”
其实…这是苏绫最不爽的一点。苏瞳:“为什么我说她想找你哭诉呢?”
“你看看她,你们是朋友,对吧?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绫点点头。“没错。”
“那么她也无法朝你挥刀,不会对你生气,只得伤害自己了。可是…一个人自伤,总会产生疼痛的。”
这些话听在苏绫耳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继续。”
“冬天的新芽,总是向着阳光生长的,就算藏在床底下,它们也会慢慢从阴影里爬出来,爬上书桌,爬上窗台。爬到能晒到太阳的位置。”
苏绫听着,她好像看见那些刀叉和餐具成了花叶。一并齐齐望着她。苏瞳:“所以我才会说…”“她…在向你哭诉,她很难过,她需要你,也需要爱。甚至可以说。”
“她在向你求爱。”
苏绫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苏瞳大叔说完这些,又恢复了常态,而万冬已经坐到了天子身边。和落座的宾客一个个道歉。那副态度十分谦卑,在众人眼里,包括天蓉的眼里,他都是个出色优秀的男生。苏绫木然地看着天子。似乎觉得自己哪里大错特错了,但是找不到正确答案。她对此无比懊恼。“诶。你和一小姑娘说什么呢?”
白心台怒斥着苏瞳:“就你那点儿人生经验,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拜托…”苏瞳挠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着:“行行行,我安静如鸡。”
天子和苏绫都像是成为了透明人。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