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迈特那脏兮兮又油腻且满是跳蚤的头发被一只肥硕的大手抓了起来,他那一只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胀发紫的眼睛不禁流出了吃痛的眼泪。 “你这个狗东西,还有那么两下子,看来你是那群混混的小头目。”
刚刚被考迈特打得十分窝火的胖子粗暴地拽起考迈特的头发,让他的脸庞仰视着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的西蒙。 “说吧,是谁在背后指使着你。”
西蒙只感觉到无比的愤怒和一阵脖颈发凉。他不知道是自己哪一步没做好得罪了谁,对方居然想要以这种卑劣的手段了结自己的性命。或许是维京人?某个暗中觊觎的人?又或者是失踪的税吏福克斯? 考迈特并没有说话,只是吃痛地不断喘着粗气。他额头上的伤口流淌着一缕缕鲜血,混合着他脸上豆大湿咸的汗珠,一并顺着脸颊流到脖子。 城镇卫兵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卫兵队长的命令声了。 考迈特心里清楚,他无论是横还是竖,绝对死定了,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喝!”
胖子见考迈特不搭理西蒙,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而考迈特只感觉鼻子瞬间一麻,接着一股咸锈味的热流顺着他的人中流进了嘴巴里。 “哈哈哈哈哈。”
考迈特舔舐着鼻子留出来的鲜血,反而哈哈大笑。血液将他那一口大黄烂牙染得猩红恐怖,但他毫不在乎。 “算了,他现在是不会说的。待会在牢里面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西蒙抱着手冷冷一笑,正好这时,米勒在加布里埃尔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楼。 “真是个狡猾,令人作呕的家伙,”米勒捂着肚子,看上去他还是很痛,“还好有锁子甲,差点就没命了。”
“加布里埃尔,你先带米勒回酒馆里休息,我和胖子得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新朋友。”
西蒙看向考迈特的眼神满是怒火,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个卑劣的家伙给碎尸万段。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戴着宽檐锅盔,穿着棉甲内衬和无袖皮甲外套,手拿一根尖锐长矛,脚踩一双满是泥巴的缠布鞋的卫兵率先冲进店里,看着满地的狼藉血迹和尸体,一个被胖乎乎的贵族侍从架着拷问奄奄一息的街头混混,旁边穿着纹章罩袍黑着脸的年轻贵族,还有楼梯边看上去受了伤被搀扶着的贵族私兵,顿时吃了一惊。不过在经过短暂的茫然之后,卫兵迅速做出了判断,走到了西蒙身边。 “尊敬的爵爷,这个混混是否伤到您了?我保证我们会给他应有的惩罚,让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遗憾后悔一辈子!”
“他想要了我的命,按理来说,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处理他吧?”
西蒙阴沉着脸看向卫兵。 “这个,我,我做不了主……”这个卫兵湖蓝的双瞳滋溜溜地打转,蠕动着嘴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当然可以,这位爵爷,”就在卫兵有些左右两难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高大的,穿着一身破旧满是污秽的锁子甲的大胡子男人走进了粮铺,他看样子是这群卫兵的兵头,“我早看这些该死的混球不爽了,希望他们没有伤害到您。”
“很好,我倒是没事,但我的人受了伤。把这个杂种押到地牢里,我有些事要亲自审问他。”
西蒙摆了摆手,走出了粮铺,吐了一口浊气。 除了这些麻烦事,西蒙还要去找找刚才让加布里埃尔吓跑的驮马。 ……… 科隆城幽暗阴冷的地牢里,潮湿异常。墙上的火把照耀着满是水珠和青苔的砖石墙壁,偶尔有几声痛苦的呻吟在狭窄的地牢过道里回荡。犯人们大小便都是在牢里面解决的,但是这里通风又不好,所以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尿粪骚臭,和霉臭腐臭的味道。 “砰!”
胖子把一只脏兮兮的木桶丢到了一旁,而另一边一个拿着一块亚麻布蒙住考迈特脸的卫兵松开了手。顿时,已经感觉自己快处于溺死边缘的考迈特一屁股坐了起来,鼻子和嘴巴里不断喷吐着刚刚灌进去的臭水。 “我说,我说……”考迈特极为恐惧地看着西蒙,仿佛那个背着光负着手看着自己的贵族青年是撒旦的化身。他宁愿被一斧头砍掉脑袋也再也不想体验这极为痛苦的水刑了。 不一会儿,考迈特便将他从在维特拉尔村盯上自己一行人再到在科隆城里谋划如何杀死扒光自己一行人的过程全盘托出。西蒙虽然对此很是愤怒,但他的忧虑反而减轻了很多。 “呸,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一个被贪婪蒙住双眼的毛头小贼。”
西蒙看着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考迈特,吐了一口口水。 “我们走吧。”
西蒙对着胖子招了招手,一起走出了牢房,卫兵也跟着走了出来,准备锁上牢门。 “等一下。”
西蒙拉住了即将被关上的牢门,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是……”虽然光线昏暗,但是考迈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直以来陪伴着他的飞刀,还是当时在粮铺楼梯上掷出去的那一柄。 “这是替米勒还你的!”
说完,西蒙狠狠地将飞刀掷向了考迈特的腹部。 “啊啊啊啊!”
这次阻挡飞刀的可不是坚固的锁子甲了,而是一层薄薄的沾满了各种污垢的亚麻布衣。 “让这个烂人自己糜烂在地牢里吧。”
西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那淡淡的声音隐隐传入了考迈特的耳中。 虚弱的考迈特痛不欲生,甚至因为腹部巨大的痛觉开始痉挛。卫兵也十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牢门。 …………… 居民和商人们陆续返回了不久前被暴徒洗劫过的街道和商铺。一些商人发现自己店铺里少了东西,或是大骂出口,或是默默接受然后低头整理。 穿着肮脏的亚麻布长衫的杂货商人弯下腰在满地的污泥和粪便中将自己摊子上洒落了一地的苹果和杂货拾捡起来,在自己满是各种污秽的袖口上随便擦了擦,便放回了木桌上的那个破木篮子里。 西蒙牵着找回的驮马和胖子一起返回酒馆去找米勒和加布里埃尔。在他们又经过这一条街道时,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说到这匹受惊的驮马,它在被加布里埃尔吓跑了之后被城门口的拒马给拦住了,当时就把那些卫兵们吓了一大跳。不过给西蒙登记进城的那个小税官认出了那是西蒙的马,于是便让卫兵队长带着城门边那几个懒散的卫兵沿着街道巡查,接着让一个在城门口站岗的小伙子安抚驮马,把它牵到教堂的马厩,等待西蒙来认领。 果不其然,在西蒙找到自己的驮马之后,为了犒劳那个税官所做的一切,特意奖赏了他十枚铜币。虽然并不如他期待的一枚德涅尔银币奖赏那么多,但也着实把那个天天想着怎么才能多捞点油水和外快的小税官给乐坏了,紧接着而来的一大堆感谢奉承的话都快把西蒙耳朵给听出茧子了,最终还是西蒙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城门,让暂时替他的小文书赶紧走开,继续着他的工作。 而那些沿着街道巡查的士兵,还没走多远,便惊讶地发现一个满是泥秽,慌慌张张大声呼救往自己这边狂奔的商人,和他后面一个紧追不舍的暴徒。 那个叫马西的暴徒被卫兵们就地制服后,粮铺商人惊魂未定地请求卫兵们赶紧去到自己的粮铺抓捕那些抢劫自己粮铺的暴徒。不过那群暴徒就和狡猾的狐狸一样,在卫兵们就快要到粮铺的时候,里面的暴徒居然分散从街边小巷里逃走了,一时间,卫兵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追哪个暴徒了。于是卫兵队长在留下一人后下达了分散追击的命令,接着走进了粮铺,看到了他们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 “好在驮马上咱们买的粮食没有丢。”
胖子拍了拍马背上系得紧紧的粮袋,不禁有些庆幸。 此时路过粮铺的西蒙看到,在粮铺里,那个可怜的商人正拿着一张羊皮纸一脸难受地写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在计算他的损失。而楼梯上正好下来了两个穿得浑身漆黑的掘墓人,他们正抬着一具面部挨了一斧头惨不忍睹的暴徒尸首。 “得亏卖粮的艾鲁克那个聪明的可怜虫跑去找卫兵了,不然他就和被一斧砍断脖子的约叔亚一样,留下一个整天以泪洗面的妻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粮铺对面,两个妇人的讨论传入了正好路过的西蒙耳中,西蒙能做的也只是无奈地摊摊手。 “算了胖子,你把这个给那个粮商吧,”西蒙最终还是将一枚德涅尔银币递给了胖子,“说实话,要不是我们,他也用不着遭那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