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化疗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太难受了，你好好照顾好你妈，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全靠你一个人，你也不容易，就不要担心我们了，我这有你表弟照顾，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担心。”
老姨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癌症化疗的药对人体有很大伤害，不但杀死癌细胞，也破坏人体的免疫力系统，尤其是长期化疗的人，许多人最后连头发都掉光了。陈一凡不是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年父亲得了肺癌，他在医院里照顾了三年。对肿瘤科再了解不过，三年里，他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医院，也看到太多人最后消失在医院里。甚至亲眼见证了那些癌症病人，如此从健康慢慢走向死亡的过程。那份痛苦绝对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有些人转移后，甚至会因为无法忍受疼痛活活疼死。也有的是耗尽元气而死。他看到太多的生死，也见证了太多家庭的分崩离析。许多人为了活下去，一家人都做着最后的努力工作，结局是卖掉房子、卖掉车子，然后不停的做手术，不停的化疗，四处借钱，最后外债累累，活活将一家人拖死的，最后就连治疗者也无心活下去了，放弃了治疗。这样的人间惨剧，他见识过太多太多。也有的家庭，在这种磨难面前，最后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人心有无私的一面，也有自私的一面，而进入肿瘤科病房里的人，人人都是一个故事，人人背后可以写出一本心酸历程。这样的场面陈一凡已经见识太多次了，甚至有点麻木，不敢去想。但现实就是现实，想躲也躲不过去，如今老姨也进医院了，他的心哪里能好受，总是想到父亲的死。所以他最怕的是去医院的肿瘤科，在他的心里，那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和不想回首的人生，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他越是不想去的地方，越是总有亲人去那里。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亲人得了癌症，他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得了癌症，住进肿瘤科里，看着往昔他认识的那些大夫和主治医生，他会是怎样的想法，那一刻他有多么想活下去，还是绝望的等待死亡。没错，去那里的人，都想活下去，希望自己能健康起来。但癌症是无情的，就像宣判了死刑的死刑犯，很少有人痊愈，他很明白这个现实，所以他总是尽力给家里最好的，希望他们能健健康康的，永远不要去医院。老姨何尝不明白这孩子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他的负担很重，但每个家庭都有他的重担，谁也无法帮你分担。而有些亲朋好友，嘴上说的挺好，但如果真需要的时候，连人都找不到，更不要提借钱，因为谁都不想把钱借给一个将死之人，都怕要不回来，还给自己带来一堆麻烦。所以老姨也不想拖累陈一凡家，即便是现在这样，也只是默默忍受。陈一凡此刻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诉老姨：“老姨，我虽然现在帮不上你什么，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如果需要钱，我这大概还能凑点。”
“傻孩子，你好不容易攒点钱，连媳妇都没娶上，就不要乱花了，老姨谢谢你，我尽量不拖累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千万不要上医院来，这不让探望，你来了不能进门，而且这边有规定，只允许一个人进来护理，不许换人，你表弟在这就够了，你安心照顾你老妈？”
“好吧老姨，你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行，你老妈那如果有什么事，也记得通知我一声。”
挂断了电话后，陈一凡心情很沉重，回来的路上，他望向医院的方向，只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虽然能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他似乎太渺小了，能力太有限了，尤其是病魔面前，所有人都显得无能为力。快到家的时候，陈一凡决定去附件转悠一圈，看看买什么菜回家，另外黑子爹也发了一份菜单在他的手机里。要说黑子爹并不是什么讲究人，写了一堆菜，最后附加了一句，“有就买，没有就算了，随便买点，新鲜就好，能吃就行。”
显然这是凑合的节奏，陈一凡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不可能随便买的。刚到一个地段比较繁华的十字路口，就见到路边有十几个买菜的，他记得平日里这里没有小市场呀，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小市场呢？上前一看，这里面的菜很新鲜，有成捆的韭菜，有已经打包好的小生菜、小油菜，一捆捆的摆放在棉被里，有的放在三轮车上，有的摆在地上，甚至还有一些农家的鸡蛋和鹅蛋。就那样随便的摆在路边吆喝道：“三元一捆，新鲜的小油菜啦，我自己家种的，三元一捆。”
卖韭菜的更是高声喊道：“十元两捆。”
看着又粗又大的韭菜，陈一凡也心动了，因为从春节到现在，他从没见到这么新鲜的菜，好像刚刚采摘下来一般，当即上前问道：“你这韭菜怎么这么便宜？”
“我家有大棚，这不是春节到现在一直没出来吗，眼看着韭菜就要老了，实在不忍心看着割掉扔了，就硬着头皮拿出来便宜卖了，好出来挣点生活费还车贷，另外大棚的成本也能收回来一点，大棚里每天都烧着煤，供着热，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可能老本都亏损进去。”
说完一指他身后的那辆车，那是一台崭新的小货车，看起来也就新买一年多。车后的箱子里堆满了韭菜，也不知道这家大棚到底种了多少韭菜。陈一凡明白，这些人是冒着风险出来的，背后一定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们也为了生存。对于农民来说，辛辛苦苦投入好十几万建成的大棚，就等着春节卖上一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