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今天自己将事儿说出来,把责任推在叶敏佳身上,叶云凯就算再愤怒,也会看在叶敏佳的面上不再追究钱的去处。她以为这件事能够在叶云凯发怒过后就这么了了。没想到,叶云凯竟然打着拿自己的钱填补窟窿的主意!她绝对不允许!凭什么要拿他们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给叶向晚?叶向晚是个什么东西,在叶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给点钱给他们花不是应该的吗?凭什么花出去了还要拿自己的钱补给叶向晚?一想到自己存折上可怜的十三万块钱,姚思语眼睛都红了。叶云凯不理会姚思语的发飙,继续跟叶向晚说话。“我记得你从大四时就开始经营淘宝店,在你毕业后生意渐渐好起来了,九月开始给我们钱。现在是八月,正好二十三个月。一个月四千块钱,就是九万两千块钱。”
“舅舅,我不要。”
叶向晚摇头,握紧舅舅的手,拼命摇头。虽然姚思语刚刚说的那些话很让人生气,她也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想着干脆把钱拿回来算了,这样姚思语就再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可她跟姚思语置气斗狠可以,她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舅舅为难。她知道舅舅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并不多。姚思语从六年前肾衰竭做了个换肾手术之后就没有上班了,只有舅舅一个人工作。虽然舅舅在厂子里干搬运的重活儿挣钱很多,一个月加班加点,多的时候能有六七千,但活儿少不加班的时候,一个月就三四千。一个人挣钱,要养活一大家子人,送两个孩子上学,尤其她还是个大学生,舅舅能攒下来多少?也就这几年她和叶敏佳都没有上学了,舅舅才能够缓口气。恐怕就算是这样,舅舅存折上也只有十来万块钱。她这里一下子拿走九万二,舅舅只剩下几万块钱,要是出了什么急事手里没钱,该怎么办?舅舅现在不年轻了,四十八岁的人,没准哪一天就查出来什么病,急需用钱。万一出事的时候舅舅又联系不上她,没有人给他交费用,医院不给治疗,那该怎么办?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哪怕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心疼得难以呼吸。叶云凯也不再跟叶向晚推来推去,他打定主意要把钱转到叶向晚卡上,不管叶向晚要不要,他都要转过去。反正叶向晚的卡号他知道。至于姚思语——呵,他还没有给叶敏佳打电话呢!谁知道这两年姚思语是不是把钱全部交给叶敏佳花了?他就不信姚思语自己一分钱都没动用过!“叶云凯,你这是铁了心要把钱给这个小孽种是吧?行,你给!”
姚思语暴怒的一伸手拉着桌布一掀,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掀到了地上。“啪啪”的瓷盘碎裂声此起彼伏,连碗带盘子,汤汤水水,弄得一地狼藉。姚思语撑着桌子,无视了地上的狼藉,红着眼眶对叶云凯低吼:“你把钱都给了这个小孽种以后,咱们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叶云凯抬头看着姚思语。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跟当年那个青春单纯的女孩子,不再是一个人了。是他的纵容宠坏了她么?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她的本性,误以为她是个美好的女人?叶云凯从来没有这么颓废过。他觉得自己很疲惫,心里很累,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他不想再跟姚思语争执哪怕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费力。就算勉强争执几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拍拍叶向晚的手背,疲倦的说:“搬出去吧,搬出去也好,以后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舅舅对不住你啊……”叶向晚握紧手指,任由指甲嵌进掌心。听着舅舅疲倦的话,看着舅舅闭眼沉默的样子,叶向晚的眼眶渐渐地红了。她真的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不详的人。才三岁,就连累了爸爸妈妈,害得爸爸妈妈双双死亡。后来被舅舅带进了叶家,原本幸福美满的叶家在她出现以后,变得争吵不断。再后来,七岁的叶敏佳上学时在学校遇到了一场踩踏事故,差一点被人踩踏死亡。再后来,六年前姚思语查出肾衰竭,需要换肾手术。同一年,她为了给姚思语凑手术费签署了一份协议,卖给一个陌生男人卵细胞,从此有了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但远隔天涯互不相识的孩子。也是那一年,她因为忙碌着去卵细胞的事情,忽略了宋天睿,导致宋天睿和叶敏佳暗生情愫,双双背叛了她……然后,叶敏佳生了孩子,舅舅将叶敏佳赶出家门,任由叶敏佳跟着宋天睿回了老家……从此,原本的一家四口,只剩下了姚思语,舅舅,和她。这几年磕磕碰碰不断,到现在,看到舅舅和姚思语为了她的事情闹成这样,看到舅舅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多岁,她真的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她一定是个天生不详的人,她罪孽深重……垂下眼睑,叶向晚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湿润的感觉,让眼睛难受极了。她抬手悄悄地抹掉流淌出来的泪水,弯下腰紧紧地抱住舅舅,贪婪的嗅着舅舅身上温暖慈祥的味道。“舅舅,您永远都是我最最最爱的舅舅,即使搬出去了,我也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叶向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蹭了蹭舅舅的脖子。一分钟后,她松开舅舅,转身上楼。“小晚……”叶云凯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有一处湿湿的,抬手一抹,果然湿掉了。他心疼的缩着手指,将手指尖上那一点湿意慢慢的摩挲直至蒸发掉。低下头看着已经干燥的手指,叶云凯愧疚的喃喃念着叶向晚的名字。他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哭。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养大了,尤其小晚是个有出息的,上了大学,现在一家四口本来应该幸福的过日子的,不是么?好好的一个家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