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旦从荷兰、德国出差回来的第二天，他去了肖武办公室，去领导面前露个脸、报个到。　　领导会议多，肖武正要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去会议室，一见钱旦进来，他高兴地停下脚步：“回来啦！听说你在德国把客户的‘首席信息安全官’搞得掂掂的？”

钱旦讲了心里所想的话：“哎呀，客户提出了很多问题，第三方软件管理的问题、短期出差人员管理的问题，等等，压力很大，我今天把出差报告整理完，发出来。”

肖武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说：“老孙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去了之后客户很满意，对‘伟中’的评价迅速从0分上升到80分！一线对你这次出差的效果很满意。”

钱旦说：“客户对我们的印象有了好转，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和客户部交流，打算邀请诺伊尔到总部来参观，他本身是网络安全的业界专家，对网络安全管理有非常系统、深入的理解，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策划，邀请他给我们总部的专家和从业人员做一次培训，这样既是虚心向客户、向业界学习，又能够在专业层面和欧洲客户圈子建立更进一步的关系。”

肖武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今后你来对口‘莱茵电信’，继续做后面的事情。”

肖武赶着开会去了，钱旦又去对面楼下的“illy”买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咖啡。　　他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在咖啡店旁边露天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打算理理思路，然后上去写完这一次出差的“出差报告”。　　刚刚牺牲了一个合家欢的小长假，钱旦那天踩着下班的点回家。　　他是弹性工作制，“南坪快速”上面下班的车还不多。他把车速稳定在超速的边缘，一路向西，望着天际通红的夕阳，胡思乱想。　　他想起了早上肖武似乎有些惊讶的表情，既开心，又笑自己。　　开心是得知一线的领导对他这次出差反馈很好，他更有新岗位上的成就感，更有重获组织认可的意气风发。　　笑自己的是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老实？明明应该顺着肖武的话，讲一讲自己在一线克服困难、力挽狂澜的故事，讲一讲诺伊尔如何刁钻，自己如何“搞得掂掂”的过程！　　一线的领导已经在肖武那里为自己“背书”过，自己咋就不知道趁机吹牛、表功呢？脑子里惦记着的只有要解决的问题。只知道在领导面前讲问题。　　每个在这家公司奋斗着的人并不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螺丝钉，每个人身上有些缺点可以改进，也有些特质难以改变，或者无须改变，例如钱旦的这种“老实”。　　在“KPI”、“OKR”这些组织横着竖着度量你的指标之外，你的内心对自己又有什么样的衡量呢？　　回顾一年之前这个时间点上的自己，此刻的你是否得到了很多新的经历、经验，以及自己想要的进步？展望一年之后，哪些是你期待的新变化？哪些又是你心甘情愿坚守的不能与自己相分割的一部分？　　在家里吃了晚饭，他和秦辛向女儿请了假，出门绕着小区散步。　　他们说到了曾子健和诗诗的新公司。　　秦辛说：“诗诗带我去子健的新公司看了，他们在海岸城东座租了三百平米的办公室，搞得蛮气派的。”

钱旦说：“他们不是说准备卖红酒吗？怎么去搞个那么大的办公室？怎么没有搞个临街的商铺？”

秦辛说：“曾子健肯定不满足只开个铺子卖酒不？他好像同时在筹划几个事情，诗诗反正是充分相信他，都听他的。”

钱旦不以为然：“都是不甘心稳扎稳打，一来就想玩大的，做大老板。”

“你对他还有意见呢？”

“没有啊，我只是这几年看到一些以前的老朋友急着赚大钱，各种折腾，但真正做成的不多。有些人你看他表面上风光，其实不知道他背后贷了多少款？还不还得上？这年头，谁都能扯几句资本运作。”

秦辛说：“总还是有成功故事的不？你以前蛮欣赏曾子健的嘛！我记得那时候你讲他一只眼睛是望远镜，看得远，一只眼睛是放大镜，看得细。”

钱旦说：“我觉得大公司的人有时候会搞不清楚支撑自己过去成功的到底是平台的能力还是个人的能力？有时候因为公司的品牌、客户关系、业务流程、团队、伙伴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所以最大程度地放大了个人的能力，并不一定是你个人就有多了不起！”

“好啦，不说他啦！我觉得你还是不爽他。”

“我说了没有不爽他嘛！我很理解他急着东山再起，希望他能够真正从零开始、东山再起！”

印度尼西亚，黑木岛上的“伟中”项目团队可以算是已经东山再起了。　　十月结束之后，他们的工程进度终于赶上了项目计划。并且，综合进度、质量、成本等指标的评分，他们在各个区域项目组的月度“赛马”中首次排名第一。　　在月度总结暨年底冲刺动员会上，项目总监李应龙大大地表扬了一把黑木岛区域的项目团队。他管理着在印尼全国范围内展开的整个大项目，却能对黑木岛上每个关键人物如数家珍：　　谢国林叫“姜还是老的辣”，一到黑木岛就抓住了分包商问题这个影响项目进展的牛鼻子，敢做敢当又严格遵从采购流程，及时推动了分包商份额的调整。事实证明调整对了，并且，这个调整从项目交付全过程来看，反而降低了成本。　　刘铁是烧不死的凤凰鸟，他没有被上半年的打击击垮，白天在施工现场“双手粘泥”，晚上在办公室“纸上谈兵”，使得黑木岛区域项目的计划控制、质量管理、成本管理的过程越来越规范，结果越来越好。　　史蒂文不但在岛上很好地履行了采购的责任，还结合自己的实践，为整个大项目的采购降成本提出了行之有效的建议方案。　　技术工程师小张作为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表现出了很强的学习能力，对项目中遇到的产品技术问题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供应链专家不但盘点清楚了之前混乱的仓库，结合岛上实际优化了作业流程，而且将物流、仓储的作业完全导入到公司的“数字化交付平台”，大大降低了仓储和物流成本，提高了存货周转率。　　上半年每次开会就被批得灰头土脸的刘铁得到了月度优秀个人一等奖，算是他爬出泥坑的一个象征。　　供应链专家已经离开黑木岛去支持其它区域了，住在岛上宿舍里的四个人决定星期天外出游玩一天，犒劳自己。　　刘铁做司机，史蒂文在副驾驶位上导航，走遍万水千山的老谢和刚步出象牙塔的小张坐在后座。他们要去的是变得半个土著一般的史蒂文刚听本地人说起的一个神秘地方。　　目的地在黑木岛东北部的火山下，湖畔。　　他们到了湖边村落，把车停好，径直走向湖边停着的几条小船。他们需要坐船前往湖的那一边。　　小木船看上去已经用了很多年，斑驳的船漆、有木板腐朽出了洞。　　宽阔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　　谢国林突然想打退堂鼓：“你们真的想进去啊？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去海滩上躺着的。”

刘铁说：“老大，来都来了！”

谢国林说：“这边风景确实不错！我们坐船在湖上游一圈，在火山上徒步也是一样的吧？刚才路上还有个草莓园，我们可以去摘点草莓，然后早点回去找个中餐馆好好吃喝一顿。”

刘铁说：“几个男人去摘什么草莓？走吧，老大，进去看看！”

小张附和：“这个季节有草莓吗？老大，你这项目计划不能说变更就变更呀！”

老谢不再啰嗦，憨笑着跟在大家后面。　　他们包了一条船，去了湖的对岸。　　他们走向村落边的丛林。　　前面有一堵墙，青石台阶穿过门洞往深处去，门洞旁的墙上钉着一块木牌，是此地的招牌。　　木牌下面，一个完整的人类骷髅头赫然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