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表现出来的酒品不错，确实是能者多劳，重在一起开心，而不在于要把谁喝翻。　　HR主管煞有其事摸出一盒“头孢”，大家嬉笑、数落他两分钟，接受了他的“免战牌”。　　杰瑞在几个主管面前多少有点儿拘谨，声称呆会儿负责开车，大家就任他在酒杯里“养鱼”。　　吴锦华脱去了风衣，里面的红色连衣裙不薄，面料却是舒适、贴身的那种。她站起来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老孙也偷瞄了一眼。但几个男人并没有去起哄叫她喝酒。她敬了每个人一口，更多时候在饶有兴趣地听大家聊天。　　酒主要是被老孙、路文涛、罗小祥、张文华四个人慢慢喝掉，高谈阔论的话题主要是由他们带着节奏。　　张文华忆起他和老孙相交的旧事：“我是2005年进的公司，那时候才不到24岁。有一天，总部负责人力调配的老刘找我，说安哥拉要一个人，需求很急，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安哥拉，什么鬼地方？晚上正在‘百度’上查，孙总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你尽快过来！我们这里的艰苦补助比其它国家要高，70美金一天。而且，我们的住宿条件马上就要升级啦！而且，你先过来支持几个月，不习惯的话就把你调到南非去做机动资源。’我一听，不错啊，70美金一天！‘住宿条件升级’？听上去很高级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安哥拉，但是听说过南非啊，有桌山有好望角。于是，我第二天就答复老刘‘我愿意！’”　　他的话唤起了老孙的记忆。老孙说：“我记得这事！不过刚把你忽悠过去几个月，我就被调到南非去了。”

张文华接着说：“我去了安哥拉，发现被忽悠啦！70美金一天是税前，还要扣税；‘住宿条件升级’是宿舍加了个柴油发电机，晚上停电的时候可以自己发个电，但电压带不动空调；过几个月调去南非？我去了安哥拉6个月没吃到水果，16个月之后才第一次离开去休假！你们知道在安哥拉的土地上最多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呀？”

“地雷！安哥拉内战几十年，一直到2002年才和平，在它的领土上遗留了20多个国家生产的各种型号的地雷，据说有2000多万颗！我那时候做无线项目，还要经常到外面去跑站点了！”

老孙说：“你小子这是记着旧仇呢？早期兄弟们在海外是真的很艰苦！现在好多啦，大环境再差的国家，公司也把办公室、宿舍的小环境搞得不错。”

张文华说：“哪里有仇啊？我故事没讲完呐！在安哥拉只赚钱，没地方消费，我16个月之后第一次回国休假，拿着在‘伟中’掘到的第一桶金，跑到深圳龙华付了首付，买了套房，95平米，总价70万，今年那套房已经值200多万啦！”

老孙说：“所以，这就是你故事的Happy Ending（幸福的结局）？”

张文华说：“不好意思，孙总，我故事还没讲完。后来，我去南非开普敦参加一个公司内部的管理培训班，孙总来讲课，晚上拉着我们几个去酒店大堂坐坐，从钱包里掏出他的信用卡，请大家喝红酒。我的三观又被刷新了，我一直以为去海外不就是赚钱，然后存着吗？来参加这种培训、会议，不都是组织者管饭吗？这个领导好牛逼，竟然自己花钱在五星级酒店大堂请大家喝红酒。我当时心里就想将来我也要像他一样，能赚敢花！然后，我就开始盘算是不是在非洲赚了钱之后，主动申请调动去欧洲花花钱？趁着年轻，多看看不同的世界，多经历一些不一样的环境。”

“请你们喝红酒这事我也记得！”

老孙感慨：“张文华确实和在非洲的时候变化很大，你今天不说，我都不知道是我作的孽啊！”

张文华举起了他的酒杯：“孙总，我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懵懵懂懂飞去了安哥拉，后来从非洲来到欧洲，两个关键时候其实都是受你影响。我的人生到今天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感谢！”

老孙被他讲得动了情，也举起了酒杯。　　两个人重重地碰了个杯，“当”的一声令吴锦华吐了吐舌头。　　在公司快速扩张的阶段，海外各地向国内要人的需求常常很急，很多人并不能慢慢设计自己的人生细节，往往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就匆匆飞去了万里之外。　　不少从学校毕业没两年的学生，就像当年的张文华一样，踏入社会之初就踏上了水土、人文皆大不一样的未知大陆。　　出去了之后，大家远离故土、家人，一帮同事从早到晚混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彼此。　　领导、前辈们往往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扮演了后来的年轻人的人生“摆渡人”的角色。只不过，有时候是以指令、要求的方式发生；有时候则是有意或者无意的几句话、一件事，就对别人的未来产生了自己意识不到的影响。　　两个人干了杯，老孙对着大家表扬张文华的变化：“那时候张文华完全就是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毛头小伙子，细心、聪明、能吃苦，但是有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关心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现在成熟多了。过去张文华和高层客户交流的时候信心不足，我发现最近好像和客户的‘首席技术官’，还有那个什么‘首席信息安全官’沟通得不错！”

罗小祥在一旁又吃味，心里想平时见张文华就是个好欺负的技术主管，没想到这家伙和领导有这么深的渊源？公司里人来人往的，真是常常料不到貌似过去没交集的两个人之间其实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　　他举起了酒杯，对老孙说：“我发现我们这里面有四个人有过非洲经历啊！领导，我没在生活上和你一起吃过苦，但是现在工作上跟着你艰苦奋斗，学到了很多东西！”

老孙喝得开心，说：“小祥嘛，年少气盛、有冲劲，是在座的人中间起点最高的，前途无量！小祥的目标感很强，这是很好的优点，不过你要注意，如果眼睛里只有目标而错过了路上的风景，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罗小祥说：“领导，你要多组织两次Team Building（团队建设活动），带我们出去看看风景啊！”

老孙语重心长：“我讲的不是这个风景！我讲的是在达成我们的‘KPI’，拿到好的个人绩效结果之外，那些一点一滴的自我修炼、进步的过程，和客户、和同事摸爬滚打、交朋友的过程，和行业内其它玩家竞争、合作的过程，也是要欣赏的风景嘛！”

罗小祥心里不以为然，嘴里应承：“好咧！领导，我回去好好领悟！”

路文涛端着杯子站了起来：“领导是说结果很重要，但人类的快感不是只来自每半年一次的‘ABCD’，来，我们四个从非洲干到欧洲的喝一口！”

老孙、张文华、吴锦华站了起来。　　老孙说：“严格的说，我和张文华的黑非洲才叫非洲，你俩在中东、北非那一带，可不是真正的非洲！不信你们下次问问你们的埃及朋友，看他们承认自己是非洲吗？”

路文涛说：“靠！领导，你这南非洲的还歧视我们北非洲？”

老孙扭头对吴锦华说：“你看这个土人，不‘靠’这一下就不舒服。”

他又对着路文涛：“你就不能学得讲话文雅一点？我们部门现在可是有女生啦！”

路文涛委屈地说：“我已经改很多啦，现在很少骂‘傻逼’啦！不过，怎么说了，一个人的缺点，或者特点吧，要么就改掉，要么就不改，自己愿意接受后果也行吧？我补齐自己的短板是慢了一点，那我就拼命把自己的长板发挥好来弥补呗！”

张文华逗他：“你说说，你长板是啥？短板是啥？”

路文涛说：“长板是外表英俊潇洒，短板是内心有点猥琐，所以讲话有时候不文明呗！”

老孙不同意了：“你看，你这是缺乏对自己的正确认知，你明明是反过来的，外表长得有些猥琐，内心还算是一个好孩子。”

包房里面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