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年月一觉就睡到了天亮，陆衍西已经买好了早餐，她简单的吃了点，两个人就继续找地方，越走越偏了，在小路上拐来拐去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基本想找个人，大家都认识，他们问了两个人便问到了地址。左年月一路忐忑，到了门前，她站在门口往里面探望着，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宅子，从门口望进去，能看到一排爬山虎围起来的亭子，里面古色古香的，透着浓郁的文艺气息。“是这里吧？”

她有点确定，母亲喜欢这种气息，她朝里面走着，“有人吗？”

陆衍西跟在她后面，两侧看了看，年月沿着凉亭走了许久，在最里头看到一个石桌，桌旁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仔细再瞧瞧，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手中捧着一本书，此时正认真的看着，心无旁骛的样子。年月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您好。”

男人抬起眸来，双眸浅浅的动了动。年月笑了一下，“请问左森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慢吞吞的放下书来，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眼神温和的看着她，那神情泰然自若，一看就是经过岁月洗涤的，而且他的眼神专注深邃，年月被看得很不自在。“你是？”

许久，男人问道。“我叫左年月，左森是我母亲，我听说她在这里，所以……”她的视线搜索了一下，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母亲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人又是谁？男人沉默着看她，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年月隐约觉得他似乎认识自己，于是便又问他：“您认识我吗？”

闻言，男人迅速的收回目光，站起来，“两位稍等一下，我去叫她。”

“哦。”

年月抿了唇，欣喜。原本想着见到母亲该是多么欣喜若狂，真正看到时，那许久没见的想念让她差点失声大哭，可随后她又差点惊诧过度，没错，她居然看到叶慕沉站在母亲身边，两个人款款而来。这是怎么回事？叶慕沉怎么会在这里？疑惑不解都涌上心头，她吃惊的看着叶慕沉，叶慕沉漠然的瞥了她一眼，很绅士的让左森先走，左森微微颔首，朝着左年月走过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即使容颜老去，还依然是让人心动的模样，左森身上的文艺气息，在被岁月打磨过后，居然愈加的光辉耀眼，即使她只是眉梢淡淡的一扬。“妈妈。”

左年月喉咙哽咽，朝着左森走过去，双臂一张就想去抱她。左森轻轻的抬手，阻止了这一动作，浅浅的挑了挑唇，“吃饭了吗？”

左年月想过无数种重逢时的情景，她想过母亲可能会抚摸着她的脑袋很宠溺的微笑，也想过母亲会眸含泪花对她微笑，毕竟她不辞而别，毕竟已是两年有余未见了，她该是想自己的吧。可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依然还是以往的模样，浅浅的挑一下唇，好像根本没有笑过一样，疏远又平常的问她吃饭了没有。她停了脚步，乖巧的点头：“吃了早饭。”

左森裹着浅色的开衫，转头说：“午饭做些辣的菜，年年喜欢吃。”

这话，是对身后的男人讲的。左年月的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被淹没了，母亲还记得她喜欢吃辣的，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把她这些天所有的思念都填满了。“你们先坐会儿吧。”

左森淡淡的对他们说着，视线扫向陆衍西，“衍西，你跟我来一下。”

“嗯。”

陆衍西点头，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左年月，又看了一眼叶慕沉，跟着左森去了。凉凉的秋，这院子里有几棵大树，跟这亭子一样，被年月沉淀下来的感觉，落叶铺了一地。左年月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叶慕沉，手心攥得紧紧的。叶慕沉凉凉的看着她，眸心却似乎火焰高涨，他哼笑着：“跟旧情人待了一晚上都做了些什么？”

年月赫然抬眸，“你胡说什么？”

“胡说？”

叶慕沉气得笑出声来，“难道我看见的不是事实？满身伤痕的跟旧情人鬼混，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的销魂啊？”

“叶慕沉，你够了！”

她出声喝止。叶慕沉还想发泄来着，昨晚他心急如焚，为了节省时间，给陆烟烟打了电话，果然，他猜的没错，陆烟烟知道地址，他马不停蹄的赶来，谁能了解他到的时候没看到人的心情？那么晚了，她还受着伤，居然还跟旧情人在一起一晚上，他本来想给她打电话的，可是号码拨到一半却被他消掉，他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巴着她。但凡她有一丁点自觉，都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谁的人！见他恼怒的掐腰站着，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年月也知道他之所以说这些话，一定是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慕沉抬起脑袋看天上，“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真是别扭，既然他不说，那就算了，“我去厨房帮忙。”

刚抬步走，手腕被拉住，她愕然的抬眸，叶慕沉别扭的蹙着眉，“你不是问我怎么在这儿吗？”

“……”年月愣愣的，“你不是不告诉我的么。”

叶慕沉拉着她坐下，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我说不告诉你你就不问了？”

“……”年月。叶慕沉将旁边的石凳挪过来，与她面对面坐着，双肘架在双膝上，冷酷的脸庞微微抬起，“这地方我之前来过。”

“嗯？”

年月震惊。叶慕沉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幅画，就是那幅《初生》，年月点头，她当然记得，叶慕沉说当初为了买下那幅画，他专门来拜访过左先生。“左先生是谁？”

年月不明的问道。“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位老先生，他叫左译，二十几年前是美术界轰动一时的人物，可后来突然消声灭迹，姚星辰是他收的唯一一个学生，当初那幅《初生》就是他的作品。”

年月呢喃：“左译？”

他姓左？他跟母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母亲会在这里？叶慕沉眉心隆起，隐约觉得有些复杂，“昨晚知道了地址之后，我也很惊讶，之前来的那次我没见过伯母，昨晚我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你的母亲的确住在这里，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叶慕沉摇头，“她知道我们的关系，看来她一直都有关注着你。”

年月抿唇，心中多了欢喜。叶慕沉却诸多忧愁，左森既然知道他们的关系，可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按常理来说，总该交代他要好好的对自己的女儿之类的话，可左森只是问他有没有跟左年月发生过关系。在看到他点头之后，她就再也没说什么了，只是站在画板前，云淡风轻的画池塘中间的凉亭。他也默不作声的在旁边陪了一上午。如今，她单独把陆衍西叫去，要说些什么？他隐隐觉得不安。左森抱着双臂站在前方，陆衍西跟在她身后，也停下脚步来，唤了一声“伯母”。“衍西。”

左森提唇。陆衍西认真的听着，见她不再说话，内疚的说道：“对不起伯母，我没有照顾好年年。”

左森仿若未闻，眸光放得很远，“你母亲跟你说了吗？”

“嗯。”

他点头，想起母亲说的话，“伯母，我为我母亲做的事情跟你道歉，她的确有些过分了。”

左森不以为然，那次她不放心女儿，偷偷的回去看过她，谁知居然撞见了温雅，那时候温雅知道了陆衍北的事情，再加上原本对她就有怒气，于是便找到现在的地方，闹得她不得安生，甚至还拿年年的幸福威胁过她，说什么要她去死。淡雅的面容有了些许变化，她幽幽的说：“衍西，放过年年吧。”

怔住，陆衍西双瞳放大，他没想到伯母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他手足无措的笑了笑，“伯母，你说什么呢？你可是最赞成我和年年在一起的，我对年年怎样，你一直都是最清楚的。”

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年年托付给他。左森回眸，冷静的看着他，“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经过这么多事，你跟她不可能在一起。”

各个方面的因素，都不可能。陆衍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他不想放弃，“可以的，我可以为她放弃所有。”

“你不会。”

左森笑了，“衍西，其实这段时间之所以发生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你太孝顺，所有的借口和理由都是假的，让你左右摇摆的原因，是你无法放弃自己的亲人，你想要两全，在不能两全的时候你又想要选择一方，在你选择一方的时候，你发现自己依然放不下另一方……”陆衍西垂着双眸，不甘，他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他又似乎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他握紧拳头抬起头来，“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能失去年年。”

左森淡眸轻轻敛了敛，久久的注视着他，浅笑，她不再多言，掠过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