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果然没有骗我，露台上开满了蓝紫色的鸢尾花，时光仿佛倒退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奶奶养的老猫啊呜还在，我还青涩得像一只青皮的核桃一样，又苦又涩，难吃得要命，却偏偏生了一副年轻美好的样子。清风吹过，露出了鸢尾花下面的花盆，这里的鸢尾花到底跟奶奶门前的不一样，鸢尾还是鸢尾，却不是从前的鸢尾，我还是我，却不是从前的我，我不可能回到十七岁以前，在所有错误的事发生以前，张开怀抱去迎接那一个逆着光向着我跑来的少年。啊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了露台，围在我的脚边谄媚地“喵喵”叫，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你跟我叫也没用，我身上又没有猫粮。”

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啊呜提了起来，我站起身，看到了对我怒目而视的小苗，我冲她笑笑，面对她，我实在不想浪费力气发火，她是韩牧的小保姆，又不是我的，乱发脾气，实在犯不着。我进了露台的那个小屋，躺在那张老木床上看书，那里正好放了一本《红楼梦》，我不太爱看，就翻着玩玩，小苗抱着猫跟我一起进了小屋，拿着一块抹布说：“你起来，我要打扫卫生。”

“谢谢，不需要了，这里很干净。”

小苗依旧是一副凶巴巴地样子看着我，趾高气昂地说：“我劝你识相一点的赶紧从床上下来，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上回有个不长眼的女人上来躺了一下这张床，被韩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依旧翻着书，当作什么都听不见。“喂，我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谢谢提醒，我要是被骂了绝对不会怪你！”

说完我还向着她龇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要多灿烂有多灿烂，我想一生之中碰到一两个林蝶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我现在比以前要深沉得多，不在是那个毛毛躁躁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小苗估计没料到我这么厚的脸皮，将抹布扔在地上，抱着啊呜气呼呼地走掉了。其实小苗这个女孩挺单纯的，除了对我不太友善之外还算可爱，只是对我不友善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可爱了，她这么大岁数的人藏不住事，将对韩牧的爱慕那么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每次说道“韩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金光，我想她应该不止对我一个人不友善，而是对所有来韩牧家的女人都不友善，所以我原谅了她对我的恶意。我翻了几页书，着实觉得无聊，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间，想到张妈美妙绝伦的厨艺，我决定先下去蹲守午饭。张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厨房里传来了鱼香味，我站在厨房门口使劲地嗅了嗅，张妈看到我，笑着说：“韩先生说你最喜欢吃松鼠桂鱼了，特地吩咐我做给你吃的！”

我咽了口口水跟她道谢，我在厨房里除了碍手碍脚之外帮不上任何忙，索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午饭上桌。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怎么看怎么眼熟，我拿起来瞅了瞅，是一个十字绣的钥匙扣，里面塞着的棉花露了出来，绣线的颜色掉得很严重，我根本就分辨不出上面绣的是什么。张妈将饭菜摆上了饭桌，招呼我吃午饭，自己却拿了针线出来修补那个十字绣的钥匙扣。我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张妈唠嗑，我说：“这个钥匙扣这么旧了，怎么不重新绣一个？”

“你也觉得旧啊，我早就想扔掉了，可是韩先生舍不得，里面的棉花都换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是让我替他缝缝，顺便把以前绣的花样重新描上一遍，你跟我们先生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他是个念旧的人。”

说着话的功夫张妈已经收了线，把那个钥匙扣拿到我的面前给我看，上面的图样被她重新勾了一个边，我看到上面的鸢尾花图样怔住了，这是十多年前我送给韩牧的礼物，没想到他留到了现在。我刚吃完午饭不久，韩牧就回来了，我知道他是个忙人，这么早回来一定是翘班了，他去卧室冲了个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下来了，自己盛了饭，就着我吃剩下来的鱼吃得狼吞虎咽，一看就是饿坏了，我从厨房里端了一碗冬瓜汤出来放在桌上，让他慢点吃，照他那个吃法，我真怕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给噎死。“你行李收了没有？”

“我能有什么行李可以收拾？”

我说的是实话，除了我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衣服，我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这还是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放在洗衣机里绞干了今天早上接着穿的。韩牧擦了嘴，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前，这才心满意足地眯了眼，说道：“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准备，特地赶回来带你去买衣服的。”

韩牧喊了司机，硬是拖着我一起上街买衣服，逛街的时候在商场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李太太，她看着我跟韩牧的时候眼神怪怪的，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下意识地跟韩牧保持距离，韩牧却跟没事人似的搂着我的肩膀问：“怎么了？”

我从他的胳膊弯里挣脱出来，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走不快。”

我不敢在韩牧面前说我现在是寡妇，不适合跟他走这么近，我知道这是他的禁忌，我说了他会生气，在这种公开场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希望快点买完衣服快点走人。韩牧不像王颂之那样恶趣味，没有给我买一些泡泡袖的公主裙之类的，只是买了两身材质和做工都很上乘的休闲装。我提着衣服缩在他的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迈着大步在前面走，把我拐进了一家服装店，我红着脸说：“我不要买这个！”

“你都不用换洗的么？”

我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垂着脑袋在服装店门口磨蹭，导购笑嘻嘻地把我迎了进去，我挑了两套看上去还算朴素的让她拿下来给我试穿，却被韩牧拦住了，他拿了一套大红色蕾丝的塞给我，我连忙摆手说不要，却被韩牧推进了试衣间，导购跟我一起进了试衣间，帮我扣扣子，她笑着说：“你老公好帅哦。”

我接着红脸，刚想反驳，却又觉得被个不是自己老公的人领进服装店买衣服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只能装傻道：“嗯，长得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