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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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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长白雪山的秘密基地,里头阴恻恻的,着实没什么值得盘桓留恋之处。方才,士兵还在外头空地,用火焰喷射器对着活人“烧烤”,以此测试火焰武器的杀伤性,外头一片欢呼,内里也隐隐有了烤肉的味道。“滨田君,你怎么看?”

递过那封书信,中将示意滨田耕作自行解决,他的任务,可不是对付一个漏网之鱼。“山池内君,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会亲自处理,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很好,滨田君,我听朋友提起,你快升任帝国大学的校长了?”

这可是一个学者最至高无上的荣耀。滨田耕作归根结底是个做学问的,并非军人,帝国大学校长,对他而言已是毕生追求。“嗨。”

站起来微微鞠躬,滨田耕作愈发亢奋:“山池内君,请你放心,我立刻联系安国军,追剿失物,一定不会辜负这份荣誉。”

“好,那就祝你成功。”

长白山下的部队乃是绝密,任何事,皆不可调动一兵一卒。中将本对滨田耕作有些不耐,见他愿意主动承担,方才松缓口气,让亲卫将去年押来的试验品装上卡车。书信,被滨田耕作烧掉。华夏乃是礼仪之邦。书信正封,落款一行遒劲刚猛的墨字。落款人,姓陶,名万里!去年那条漏网之鱼,今年似乎开始报复了,来势汹汹,令山池内颇为关注。上月,运送中国龙的绝密计划,竟被截获。部队损失不说。绝对零度冰封的那条龙,被人开着卡车劫走了!如此大事,引来高层问责,这件事绝对不能为外人,尤其是中国人得知。故而滨田耕作急匆匆回到关东,陶万里是从他手下逃走,他要负全责,妥善善后。“滨田君,一行十二人,都在这了。”

十二人,被绑在椅子上,捆住手脚,脑袋用黑布笼罩。若非胸口起伏,只怕早被认为死去了。滨田耕作打量一番。这帮人,押来的时候十五个,一年过去才死了三个,说明那些药物还有些效果。改造基因是大工程,没十几年,甚至下一代,很难有明显蜕变。“请山池内君放心,鄙人自不负陆军所托。”

“好,一杯薄酒,祝你凯旋。”

“请!”

本以为这帮狗东西是来处决自己的。老爷子暗暗用耳朵聆听外物,虽被棉花球堵塞耳道,靠焦四的听雷功夫,仍能洞察外界一举一动。隐隐听到陶万里三个字。老爷子心脏砰砰跳,绝望中,竟浮出一丝热血流过胸膛。只是,靠陶万里一人,能扭转乾坤?老爷子有些不敢信,怕又是一个阴谋。被绑在椅子上,老爷子觉得这半年自己不像活人。此番出实验室,能痛快一死,便是奢望!陶万里,陶万里。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当真,能飞出吗?民国二十三年六月。陶万里设局半年,截取日寇情报,率盗门和被打散的义勇军,于去往哈尔滨公路,劫夺了运送龙的大车。陶万里果有帅才。若非身负绝密计划,提一军北上,其人文武双全,当为常胜将军!七月,书信一封,送至山池内手中,再逼滨田耕作现身。要滨田耕作亲自,把人带出,送到营口大洼县,作为交换。为何选在营口?营口之东十里,便是辽河入海口。万里汪洋,磅礴大海,莫说一龙,便是一山遁入海中,也如白驹过隙,不可挽回。陶万里修书直言,若不允赎回众人,则放神龙归大海。高层震怖,滨田耕作率满洲安国军,及金诚之气势汹汹赶赴营口,誓要夺回神龙,消灭余孽!之后的事,老爷子未曾亲身经历。营口大洼县东南,有一处西关仓库,原为出入海口,装载货物之所。陶万里联合盗门,在西关仓库设伏。而滨田耕作也命金诚之,率安国军秘密赶赴营口戒严。一时间,小小的营口草木皆兵,民生惶惶,皆感有大事发生!为怕盗门报复。滨田耕作并未亲自出面,只授意金诚之率领安国军全权负责。金诚之一心辅佐伪满洲国皇帝复辟,乃是帝系死忠分子。龙这种生物,是九五之尊的象征,代表天命所归。便是不用日寇催促,金诚之也誓要夺回,与盗门不死不休。滨田耕作这招借刀杀人确实高明。数百盗门弟子,与金诚之率领的安国军在西关血战,混乱中,老爷子一行被解救出来,于仓库同陶万里会面。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头顿时涌上千言万语,更无处细说。陶万里曾感慨:欲饮瀚海处,横剑斩东洋。丈夫输豪气,白发徒染霜!报国无门,众人据守西关,誓要维护民族最后的尊严。得知运送神龙的卡车就在仓库,日寇调集重兵,强攻仓房正门。陶万里排兵布阵却有本事。命手下占据制高点,外围布下地雷,连连打退安国军。金诚之损失惨重,被迫向滨田耕作告急。滨田耕作训斥了金诚之,关东军的性命可是珍贵,让那些伪军去踩雷,最符合他的预期。盗门毕竟是民间组织。虽据险而守,奈何手上没有重武器。与安国军血战一天一夜,双方损失惨重,仓库门前夷为平地,三座砖砌碉楼炸成废墟。这时,滨田耕作才命关东军进场,清剿盗门!仓库外,有壕沟、甬道。盗门退出碉楼,与关东军展开巷战。双方几近贴身血搏,老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此一战,盗门一蹶不振,人才断层,难以号令江湖了。眼看西关仓库即将为日寇攻占。东北义勇军残部闻迅赶来相助,从后方包抄,打得数百关东军措手不及。滨田耕作大骇,不料陶万里竟有奇兵相助。营口已是日寇管辖,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虽短暂溃败,滨田耕作迅速聚拢残部,调营口宪兵助阵。双方以西关仓库大门为界,炮火连天的血色日暮,迎来短暂安宁。陶万里让人浇湿棉被,往被套填入土石,垒在仓门组成阵地。浇湿棉被加土,能挡一般弹片。老爷子心急如焚:“如今咱们被困此地,连累众多兄弟送命,于心何忍?”

陶万里安慰老爷子:“夏老哥别急,龙是咱们中华的,谁也夺不走。这半年,诸位受苦了,今日就让我们背水一战,死,也要为后代争个希望,争个晴朗的白天!”

安小雀率领队员表态:“我等愿同组长,为国赴死!”

定盘星也咬牙道:“盗门亦然!”

西关仓库中心,停着一辆巨型卡车。光轮子便有十六,堪称钢铁的庞然大物。伏击了车队后,东三省便戒严。如此庞然大物根本无法运回南方,海洋也被日寇封锁,陶万里只得将车开到西关。车中,确实是日寇从吴姖天门带出的神秘生物。老爷子发了狠。若守不住仓库,临死必要炸了卡车,说破天也不能让日寇夺了去。陶万里大将风度:“等!”

众人不再言语,各自拿枪备战。天黑后,城内宪兵再次发起总攻。滨田耕作命人拉来重炮。炮弹之下,碎尸无数,三米多厚的墙体应声爆开,西关仓库再无险可守!老爷子面色如土,浑身是血,惨烈道:“完了,全完了。”

这时,一向崇尚科学的陶万里从怀中掏出罗盘,又看了看完全被掀翻的仓库屋顶,喃喃:“来了。”

“什么?”

老爷子错愕。话音刚落。但只见九重玄天,凝如黑墨,雷霆霹雳,电光灼灼。一场大暴雨降临营口。时值八月,北方恰是盛夏,暴雨之威,瓢泼如注,仅瞬息便淹了堤坝,海水倒灌,隐隐有翻过海口的架势。十万营口百姓惶惶,如临末日。原来,陶万里曾率队员前往罗氏鬼国,见到了全本的《甘石星经》。那是古代最早天文著作,能占卜风雨,预测春秋。陶万里读懂了甘石星经,自身也是一天文大家。算到八月有百年不遇的暴雨。陶万里才将地点选在营口西关仓库。那是一片低洼地。四面环山,暴雨一旦降临,八方之水灌入仓库,顷刻之间便成泽国。滨田耕作自以为人多势众。不料天公相助,竟中了陶万里的计!脚下水位暴涨,顷刻淹了西关。滂沱间,关东军寸步难行,重武器也都哑了火,仅凭一些步枪,要在黑夜暴雨中攻入仓库,无异于痴人说梦。陶万里命人拿出准备好的渔船。才几分钟,水位之深,已如万丈深渊,波涛汹涌。众人乘船杀出西关,顺流入海,直气得滨田耕作吐血,金诚之逃命。老爷子回头,那辆卡车还停在仓库,车厢已被山洪淹了大半。“那龙怎么办?”

经历此事,陶万里看开了,不打算让龙落入存有私心的人物手中:“夏老哥,龙乃神物,当遨游九天。即使我们能侥幸把它带回南方,以如今国力,岂能守住这一宝藏?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随它去吧!”

轰!一道水桶粗闪电劈在车厢。霎时白芒裂空,电纹交错,一声牛般鸣叫,巨大黑影破开钢筋铁骨的车厢,冲入了九重天。老爷子定定望着苍穹。黑影在云端翱翔,和年画上一模一样,顷刻就不见了,暴雨也停了。大雨倾盆,灌满了沟谷盆地。众人乘船出海,终于甩开了两条腿的倭奴。滨田耕作吐血,恍恍惚惚醒来,顾不得去追陶万里,急命手下封锁方圆百里,寻找龙的下落。那条龙,是从吴姖天门取出。被封印在绝对零度中。地球的环境温度,根本不适合它。这就像把淡水鱼放在深海,不出多久,心肺衰竭,不死也难了。没法把活的龙带回去。滨田耕作命手下寻找尸体,哪怕取一些样本,足以使国际生物研究提前数百年!几天后。当地有了“坠龙”的说法。营口坠龙,蛟类溺毙。连当时伪满洲国的《盛京时报》,也对此大加记载。吸引四面八方的乡民赶去围观。据说龙尸腐烂速度极快。当地渔民在芦苇荡发现神龙,死后不到一天,龙身便爬满拇指大蛆虫。等各地围观群众、宪兵赶往事发地,龙身皮肉已腐烂如泥,只剩骨架!约有十余米长。头顶一双龙角,如鹿角有着分叉。鳞甲有巴掌大,一层层,完全不似任何已知生物。后来,日寇方面将龙尸运回加茂部队,营口坠龙之事不了了之。众人逃到北平,躲在灰仙姑家。后来听闻此事,老爷子还很惋惜。之后,隐隐听陶万里透露,所谓的蛟龙骨骼,根本是他找人伪造的。龙鳞,是一种罕见的深海巨鱼。至于龙骨,则是牛骨、鲸鱼骨胡乱拼凑。滨田耕作知道龙还没死,但怕上层问罪,便指鹿为马,认可骨骼是龙所有,后来指使人盗窃,成了无头悬案。至于真正的龙,陶万里说他也不知道。可能回了天上,可能归了大海。后滨田耕作升为帝国大学校长,其人郁郁而终。至于有着“东方女魔”之称的川岛芳子,也在战争结束后,于北平监狱执行枪决。不过事情还未结束。老爷子说,他们逃到北平,曾被国民方面“逮捕”,送往西北的疗养院进行秘密研究,好几年没有自由。除陶万里以外。十二人被押西北,看起来当时的国民高层,对生物研究和一些基因武器,也有极大兴趣,希望从老爷子他们身上得到答案。受陶万里一再抗议。大概七七事变后,日寇往山西进发,西北疗养院受战争影响被迫关停。老爷子等十二人重获自由。当时全国都笼罩在亡国灭种的阴影中。陶万里放下高官厚禄,前往前线率领士兵参与忻口战役。安小雀紧随陶万里身边。老爷子和定盘星经过这几年折磨,憔悴许多,已不复当年盛气,只想太太平平回到南方,当个普通人。双方理念不同,只得分道扬镳。最后一次见陶万里。是在疗养院,老爷子等人得到保释,拿着行李蹒跚走出大门。大门外,有一小广场,中心插着旗杆。陶万里已准备好一面国旗。众人临别之际,不知战场生死、人生祸福,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都流下别离泪水,感慨万千。“同志们。”

陶万里释怀,先说道:“忻口战役,关系重大。此番,不知能不能活着再与众位相见,夏老哥,定盘星,能与你们共事一场,杀敌报国,万里三生有幸。今日,且用这一面国旗,为诸位送别吧。愿我们的子女远离硝烟,愿江湖还能再见!”

老爷子与定盘星红了眼眶:“愿江湖还能再见!”

陶万里重重道:“定能再见!”

风中。马鸣啾啾,黄尘古道。一行人,执手泪眼,望着缓缓升起的旗帜,沙哑的歌声,做上别离的最后一曲。“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方称雄!”

“同心同德,贯彻始终,青天.白日满地红!”

这是当时升国旗要唱的,字字是近现代民族屈辱的血泪,盼望和平大同的理想。众人的歌声都不悦耳。夹杂几许悲凉,几许哭泣。几许命运无奈,几许,为故国沉浮的哀离!陶万里扬起马鞭,率安小雀等队员去了前线。老爷子和定盘星也分开了,兵荒马乱,通不得书信。定盘星没几年就病死,老爷子去抬的棺。卸了所谓的盗门魁首之位,回到家乡。老爷子一下就悟了。四大皆空,宠辱不惊。后来经张祭泉介绍,娶了媳妇,因日寇屠了金陵,去西南定居,后辗转回金陵建立诺大家业。又因特殊十年。老爷子混了个皇差,得了个退休干部。此后的事,也都清楚了。说完老爷子前半生的回忆录。已是蜡泪焚干,天将拂晓。大年初一的早上,格外寒冷,我听完这些叙述,跺了跺发麻的脚,与不易相视一眼,皆有震撼。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怪圈。死了那么多人,走了那么多路,才发现我们要寻找的,其实是老爷子他们已经走过,且一无所有的目标。十分荒唐!老爷岭的那条龙,究竟去了哪、有什么秘密,恐怕唯有陶万里才清楚。当年的知情人陆续离世。上面又动了心思,我也好,青萍也罢,都不过棋子。西夏的照破宇宙之光。哀牢、蜀山的成仙之法。罗氏鬼国预言的世界末日。呵呵,说来可笑。黑格尔有这样一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这话初听不懂。再听,已是惘然。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定盘星、灰仙姑、陶万里,这些人已沉睡于黄沙。不管他们生前如何威名荣辱,死后一片寂寥,无有不同。我倍感伤怀,扶着老爷子去房间休息,满身疲倦揉了揉眼。一回头,不易就在我身后。外面的天还是混沌,阴阳不明。鞭炮声时有时无。寂静的房间,只有钟表嘀嗒。我与不易相视一眼,心中暖流涌过。有他陪着,我大概能坚持走到最后,去经历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人生,并不在意旅程的风景,究竟是名山大川,亦或古墓幽冢。只要有知己,有人陪着。便不孤独,便是心安。“快早晨了,我们吃点东西?”

“好。”

不易一笑,“煮些汤圆吧,我记得厨房有醪糟。”

“胡爷呢,胡爷也要。”

“哈哈,管够,你去烧火。”

我爽朗一笑,望着眼前鲜活的面孔,清冷的屋子瞬间有了温度,胸膛热乎。江湖再见?一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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