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路程，他们连夜赶路，白天正好能到中阳，现在因为叶长山的狂奔，足足遭到了一个多时辰。星月还挂在天空，夜风吹拂，松涛阵阵，远望群山轮廓起伏，高大巍峨的吕梁山仿佛猛兽一般趴伏在东方。孙安站在山头，望着远处群山耸立，凉风扑面而来，一股苍莽之气扑面而来，与紫阳宫的山中又大不相同，异样的景物让人心旷神怡。“都说并州多山，吕梁、太行巍峨高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孙安深吸一口气，不觉发出一声感叹。叶长山却是愁闷苦脸，无奈叹道：“公子，并州多山，出行不便，百姓也极其困苦，而且山贼极多，就是这西河和上郡等地的胡人，也经常侵害百姓，山虽然险峻，但对并州百姓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孙安微微一顿，言道：“凡事皆有好坏，正因为这些大山阻隔，才让胡人难以跨越天险侵扰中原，如果没有群山，柔然人的骑兵就能长驱直入，试问当今天下，哪个国家又能挡得住呢？”

叶长山浑身一震，抬头看着孙安，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偶尔也想蒲鸿信抱怨，他也深有同感，却没有孙安这样非同寻常的见识。沉默片刻，叶长山苦笑道：“公子言之有理，既然生在此处，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和使命，即便是在中原，老百姓的日子又何尝好过了？”

孙安慨然叹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开明盛世，不能说强如汉武那般，至少也要如光武中兴一样，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叶长山摇头笑道：“要想再看到大汉那样的盛世，恐怕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努力努力，或许就有希望！”

孙安却淡淡一笑，说道：“这附近可有避风之处，我们等到天亮在下山吧！”

叶长山以为孙安只是心口一说，也不以为意，指着前方的山坳说道：“前方山腰上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两人借着月色下山，顺着荒废的小路走过去，果然在一片松林中找到了土地庙。这座土地庙门窗已经破烂，门口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废弃许久，西河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战乱频繁，百姓吃不饱，哪里还有心思上山修庙烧香？“这土地庙我小时候就盖在这里了，那时候还有人上山烧香呢！”

叶长山说着话，当先迈步进了屋内，猛地忽然又退出来，沉声道：“什么人？”

孙安也吃了一惊，想不到深更半夜这古庙中竟然还有人。“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庙，我们进不得么？”

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刀刃在砂砾中摩擦一样，而且语调略显生涩，中原话好像不太流利。孙安心中稍定，上前两步在门口拱手小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地，错过了时辰，天明就去中阳，外面风大，在此暂歇片刻，不知可否方便？”

顺着月光照进残破的窗子，看到里面有两个人，一个人坐在倒塌的神龛后面，另一个人已经起身站在地上，充满了戒备。“哼！轻便！”

那人也不好阻拦孙安，转身过去，径自到了神龛左侧，将另一边留给了孙安。孙安和叶长山走进来，本来想点火，但看到对面一人在睡觉，也不好打扰，就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光搬了块石头坐下。叶长山将背着的包裹打开，取出干粮摆在石头上，笑道：“公子，这是我临行时特意准备的，先随便吃点，等到了中阳再好好吃一顿。”

孙安笑道：“你可千万别把我当做养尊处优之人，若论吃苦耐劳，野外生存的本事，我可不比你们猎人差多少。”

叶长山自然明白孙安这句话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道：“公子说笑了，这次到城中贩卖兽皮，还要多劳公子杀价，没有你，我们可要被那些商户给骗了。”

两人简单说着话，便把身份换成了买卖兽皮的猎人和商户，自然不会再引起那两人的注意。说着话，叶长山打开了包裹，取出干粮，竟然酒肉齐全，凉拌牛肉，一只烧鸡，还有河东特有的馅饼，外加一壶酒，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奢侈。荷叶包的烧鸡打开，瞬间便香味四溢，叶长山转身朝着倒塌的神像拱拱手，叹道：“还记得小时候，我爷爷每年都要上山拜神，结果还是被山贼害死，也不知这山神到底灵不灵。”

“信则灵！”

孙安淡淡一笑，拿过酒杯向空中奠洒出去：“很多时候，大家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这倒也是！”

叶长山微微点头，重新倒了一杯酒，笑道：“公子，你尝尝这酒味道如何。”

孙安尝了一口，虽然入口清冽，但这个时代的粮食酒还是味道寡淡，摇头道：“比不上洛阳的西凤酒啊！”

“西凤酒？”

叶长山一怔，似乎有些不服气：“比这汾酒还好喝吗？”

孙安一怔，失笑道：“这酒也叫汾酒，实在有辱汾水之名啊，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在河东……”“二位，打扰了——”话未说完，刚才坐下去的那人忽然又站起来，神态似乎有些拘谨，问道：“请问能不能……借点酒水？”

孙安笑道：“你也喜欢喝酒？”

“不不不，”那人连忙摇头道：“我要用酒。”

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虽然也喜欢喝酒，但现在可不敢奢望能喝一口，能不能借我半壶，我……给同伴疗伤？”

“疗伤？”

叶长山一怔，眉头暗暗皱了起来，大半夜躲在深山之中，又受了重伤，这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思索之间，却见孙安小道：“既然是疗伤，别说这半壶酒，就是给你一壶，恐怕也不够。”

那人微微一怔，旋即又冷哼道：“不想给就算了，说这么多废话。”

“你什么意思？”

叶长山恼怒，毕竟是军营中人，脾气多少有些火爆。孙安却抬手拦住了他，向准备转身的那人说道：“我这有上好的疗伤药，不知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