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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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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的手指掐着树干,目光却紧紧地随着那个慢慢走近的身影。简单,质地也谈不上昂贵的布衫,不扎不束,随意地穿着,头发也扎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惟独脸上,多了一个与整体形象不符合的面罩,五官很是狰狞,像庆典时那些表演的艺人,这样的装扮,本会让人生出敌意来,可是安盈却觉得这个人分外亲近,仿佛能全身心地依靠他似的。“你没事吧?”

他将短笛放入了扶手边的圆筒里,移动着那个木质的轮椅,缓缓地移到她的面前,他的声音有点低沉,略带沙哑,但很悦耳,也很安心。安盈抬头望向他,很勉强地笑笑,“有点不舒服。”

“能让我看看吗?”

他向她伸出手来。安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打开的掌心。那人很用心地为她把着脉,安盈还是坐在地上,她很仔细地望着他,那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让她心跳如擂。“你有身孕了。”

那人沉吟了片刻,这样提醒她道。“我知道。”

安盈点头。“太过劳累,而且,寝食不安,才会有现在的症状,我这里有一味药丸,清心养气的,你先吃了,回去后好好休息,宽心静养,没有大碍。”

那人款款而谈。安盈却似听未听,她毫不怀疑地接过他给过来的药丸,刚要放进口中,她的手忽然转向,猛地上扬,将那人的面具掀开来。“萧逸!”

她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可是,面具后的面容,却陌生至极,那是一张很平凡的脸,眼角处还有一块大大的红色疤痕,见之触目。安盈却很不礼貌地一直盯着那张脸看,她本就是一个高明的化装高手,任何伪装,都不可能骗过她的眼睛。可是,没有破绽,如果这张脸是假的,那么,它太浑然天成了。“我出生时便带着胎记,因为太过吓人,所以平日里用面具遮住,惊扰了姑娘,抱歉。”

那个人对“萧逸”这个名字,似乎也没有丝毫触动,他轻轻浅浅地解释了一句,又从容地将面具合上了。安盈移开目光,“抱歉,我认错了。”

“无妨……那个人,也和我一样,双腿有疾?”

他轻声反问。“不是。”

安盈摇头,突然又觉得很好笑,她怎么会认为他是萧逸?倘若萧逸真的还活着,他又怎么会不出来见自己呢?萧逸,将她看得比所有人都重,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从来也不忍心让她担惊受怕。“药吃了吗?”

他又关切地问。安盈迟疑了片刻,喉咙未动,头却点了点,“谢谢先生了。”

她当然不至于笨到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那人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很累吧?”

他冷不丁地问道。安盈愣了愣,而后摇头,“还好。……接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虽然他不是萧逸,可是,这样的气度与从容,也非一般的人。“凡人一个,不需要留名了。”

他淡淡地拒绝。可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也看向安盈来时的方向,等着小蓝叫来的人。两人之间不再有丝毫交流,可是很奇怪,他在身边,她便觉得踏实,胸口的烦闷,也清减殆尽。“先生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又等了片刻,见来人迟迟不到,安盈开始没话找话。“没有曲调,信口吹的。”

他声音咸淡,她却仿佛看见了他面具后的一轮浅笑,而那轮笑,并不属于这个人,而是属于记忆里的另一个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讷讷地说。“萧逸?”

他提起这个名字时,无波无澜。“嗯。”

“哪里像?”

“感觉像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安盈苦笑了一下,“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随缘吧,来人了。在下先行一步,姑娘自己多加保重。”

他向她趋了趋身,手转动轮椅,如来时一样,重新隐入那片灿若烟霞般的稻田里。安盈目送着他离开,而晚霞渐染,天边暮云四合。小蓝带着随军的大夫匆匆赶至,而他们到的时候,安盈还是坐在原地,只是手中拿着一粒药丸,正在细细地把玩。待大夫一来,她将药丸递了过去,淡淡问:“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材料做的?”

那大夫将药丸接了过来,掰开,看看,又嗅了嗅,然后恭谨地回答道:“是寻常的安神药,不过,里面还加了一味很珍贵的雪莲,有活血通气的功能,是补药。”

安盈“哦”了一声,重新将药丸拿了过来,手攥紧。“夫人没事吧?”

大夫又关切地问道。安盈笑笑,摇头,“好多了。”

那大夫为她把了半天脉,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听安盈描述之前的症状,又觉得不同寻常,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这件事当然惊动了叶子桓,安盈回去后没多久,叶子桓便来探望她,他并不怎么关心孩子的事情,只是对她本人嘘寒问暖了一番,最后说:“以后别独自走远了,现在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也有不少,稍有疏忽,万一有了意外……”“那你告诉我,你是希望出意外,还是希望不出意外?”

安盈淡淡问。叶子桓沉默。“你留下我,真的是个错误,留下这个孩子,更是个错误,如果你想纠正这个错误……”她凛凛地望着他,说的决然,目光却全是探究和审慎。“我有分寸。”

叶子桓有点不自然打断她的话,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安盈等他出了门,才翻过身,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药丸,她猜不到那个人的身份来历,不过,他绝对没有恶意,那个人散发的气息,很安全。可是,越是接近萧天傲,她的处境就会越发微妙起来,她现在是刀锋中求生,倘若叶子桓退缩了,妥协了,或者父子两坦诚了,再或者,萧天傲,孤注一掷了,她都没有活命的机会。……她无所谓,这本是她的选择,可是,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从存在于这个世上开始,就必须陪着她去度过这种波谲云诡的局势,实在,太不公平了。其实,她也想过,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生下他,无论男女,快乐平安地成长。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可她自己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再吃一遍与她一样的苦楚。为今之计,只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继续向前走了。不过,纳兰静雪那边,似乎很久没来消息了?挑拨了柔国后,他又去了哪里呢?纳兰静雪已经离开了柔国,那封关于水凝恋公主的告密信只是一个幌子,是对外的一种说法,真正的理由,却是柔国与沙地的联盟,这也是纳兰静雪亲自和谈的结果。水凝恋本来就是柔国送出去的和亲公主,她的生死,根本不足以左右朝局。唯一能左右这一切的,只有利益。永恒的利益。纳兰静雪这次在柔国见到了一个人,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见了鬼魂。因为实在太像了,那个人,与安盈,几乎像到了骨子里。纳兰差点冲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万臣的朝拜是真的,那女子眉眼间的冷厉与孤傲,也是安盈没有的。她姓水,名字里也有一个安字。全名水云安。她是柔国的女王。听说之前一直当成男儿教养,最近才真相大白,只是柔国本来就是女子居多,历史上,也出了好几任女王,大家见怪不怪。这位云安上位后,也结结实实地做了许多大事,她装扮成男儿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是纨绔子弟,破碎芳心无数,可机警聪慧,文采斐然,也是有目共睹的。总而言之,在柔国,几乎男人女人都很爱她。纳兰静雪也见识到了这位女王的“彪悍”,她匍一见到纳兰,便一眼不眨地直盯着他看,然后,她从王座上走下来,一直停在与纳兰很近很近的地方,呼吸相闻间,她说:“沙地的国师,如果朕娶你当王夫,你愿不愿意?”

也怪不得她,实在是纳兰静雪太过出众了。纳兰静雪哂然,“只可惜沙地的规矩,国师是不能成亲的。”

她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可惜”,转身,一派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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