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宛恬说得很诚恳，李珍珍听在耳中，表情有隐约的松动，但又很快变得坚硬，执拗道：“你别跟我打感情牌，没用的！除非你们答应跟我回去，否则，我缠定你们了！”

见她摆明了不肯退让，纪宛恬也有点生气了，“珍珍，回不回去是我们的自由，你没资格强迫我们。”

李珍珍被这话刺到了神经，声音一下尖锐起来：“谁说我没资格？纪宛恬，你以为是谁养了你们十几年！”

“你这话说的，难道过去是你在养我们吗？是吗？”

“我……”李珍珍咬了咬牙，恨声道：“我妈代表我们全家人，她养的就相当于是我养！”

纪宛恬不想和她吵的，可这话也过于诡辩，忍不住就较上了劲，“李珍珍，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恶心！”

一涉及到人身攻击，一直保持沉默的纪佑希也动了气，“李珍珍，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夹枪带棍！”

被左右合击，李珍珍更怒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现在是怎样！你们姐弟合伙起来欺负我是吗？”

他们的声音一下飙高了很多，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好奇地打量他们在吵什么。李珍珍被看得脸色有些扭曲，咬了咬牙，放低音量道：“纪宛恬，不管怎么说，我爸妈现在还是你们的监护人，这么大的节日你们不回来，让那些亲戚知道了，又要误会我妈虐待你们了！”

纪宛恬神色微微一滞，忽然品到一丝嘲讽，更觉得有几分可笑，反问道：“误会？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李珍珍猛地抿紧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纪宛恬和她四目相视，忽然轻笑了声，“李珍珍，你非要我们跟你回去，无非不就是要我们分担你的活，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肯回去呢？还是说，你觉得我俩脑子丢抽了，在明知你家是个坑的情况下也会跟你走？”

李珍珍被噎得反驳不了，脸都涨红了，嘴硬地强调道：“可你也不能否认，我妈确实养了你们十几年吧？要不是她，你俩早就被丢进福利院当饿死鬼了！现在家里活多，你们回去帮个手又怎么了？”

纪宛恬看她越扯越多，估摸着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索性把手里拎着袋子放下，揉了揉被手提袋勒红的手指头，叹了口气，转头直视她的眼睛道：“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现在就免费给你捋一下，免得你老以为我们欠了你家多大的恩情。”

她语态从容，把陆灏临往日对付自己的架势偷学了个十成十，看着就很有那么一股慎人的气势，李珍珍心头咯噔了一下，锐气被挫了几分，但仍是强撑着没服软，“行啊，你说呗！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抹消我妈养了你们的恩情！”

纪宛恬摇头，“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打算否认姑姑的恩情，正是因为记着她收养了我和小希，所以我才会一直任劳任怨地听她使唤，从不敢使性子。”

她停了一下，字句清晰地继续道：“珍珍，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不是没看到你妈以前是怎么对我们，这么多年来，除非病得爬不起来，家里的脏活累活苦活全是我们包了，稍有做得不合意的，她对着我们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为了少挨骂，我和佑希从不敢放松偷懒，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你妈赶出去，可就算这样，你妈有给我们一次好脸色看吗？没有吧？防着我们就像防家贼，就连多吃口饭都像割了你妈的心头肉似的。你自己说，换成是你，你愿意回到这种家吗？”

李珍珍表情渐渐变得僵硬，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纪宛恬回顾那些往事，神色恍惚，笑得有些自嘲，“我们早就受够了担心受怕的日子，既然现在有了独立的能力，为什么不搬出来住呢？谁愿意没有自尊地活着？”

虽然往事如风，但现在提起，纪宛恬还是觉得很难受，她忘不了纪霞芬那张凉薄的笑脸，还有那些足以当成利刃刺入她心扉的风凉话，每每想起，心底就像扎了根刺，拔不掉，只有血顺着伤口溢出来，落成了心结。不过现在将心里的话一吐而快，她心情好受了很多，朝着李珍珍笑了一笑，说道：“在我看来，其实我们和你家的恩怨已经算了了。说白了，姑姑当初肯收养我们，也并不是因为念着和我爸的兄妹情，而是因为我家那套房子，她想用监护人的身份顺理成章接过来收房租，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就凭她这样的动机，你觉得我对你妈的感激之前有多少呢？”

这下子，李珍珍彻底没了话，憋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窘迫极了。话已至此，纪宛恬不欲再耗下去，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重新提起地上的袋子，换了个轻快的语气道别，“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不管怎么说，回我们是不可能回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回，你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省省力气，早点回家干活去吧。”

说着，她给纪佑希使了眼神，示意走人。纪佑希心领神会，趁着李珍珍还没缓过来，赶紧拎着东西和她一起离开了。等走远后，纪佑希看了眼已经变成黑点的李珍珍，担忧地问道：“姐姐，你觉得珍珍死心了吗？她会不会回去跟姑姑告状呀？”

比起他的不安，纪宛恬则镇定多了，无所谓地笑道，“告就告呗，咱现在有房子住，也不吃他们家大米，姑姑就算找上门了也不用怕的。”

纪佑希想想也是，心里安定了许多，也就不说什么了。拎着东西回到学校，纪宛恬分配好任务，袖子撸起，围裙穿上，和弟弟忙活起来。揉面，炖扣肉，炸鱼块，搓丸子，大扫除，贴对联……两人忙得不亦说乎，心里满是准备过年的喜悦。正忙着起劲，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纪宛恬洗净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拭擦两把，耷着棉拖跑过去接电话。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她眼睛一亮，笑着按下通话键，“张阿姨。”

话筒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宛恬，你听说回来了，现在住在小希那边？”

“是呀。”

纪宛恬在沙发上坐下来，笑嘻嘻地问，“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是谁告诉你的呀？”

张阿姨瞄了隔壁紧闭的大门，撇撇嘴，压低音量说道：“还不是你那个堂妹，也不知在你那里受了什么气，一回来就跟她妈瞎嚷嚷，吵得我们这边都听到了。”

纪宛恬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啊……我替她们跟你道歉，对不起啊。”

“你跟我道啥歉，这有你什么错呀？”

想到隔壁那家极品邻居，张阿姨不由连连摇头，同情地叹气道：“你和小希真可怜，摊上这样的亲戚，从小没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了，现在长大了还不能利索地摆脱他们。”

纪宛恬只是笑着，没说话。张阿姨是纪霞芬的隔壁邻居，人很善良热情，因为怜悯她和弟弟早早就没了父母，这些年一直都很照顾他们，上大学后，她就很少回姑姑家了，张阿姨就成了她的眼线，只要那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跟她通风报信。这一次，张阿姨也是嗅到那边的人似乎有状况，就马上给纪宛恬打电话，叮嘱她这边做好准备。和张阿姨通好气，纪宛恬掐断电话，转过身，就对上纪佑希那双担忧的眼睛。“……怎么了？”

纪佑希微微蹙眉，似乎在犹豫，隔了片刻，还是把内心的忧虑说了出来，“姐姐，姑姑真会过来找我们吗？”

纪宛恬点了点头，“张阿姨都那么说了，应该是吧。”

纪佑希脸上忧色更深。纪宛恬安慰他，“你别想太多，凡事顺其自然就好，我早就想带你脱离姑姑家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找上门正好呢。”

纪佑希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可姑姑的厉害你是知道的，一般人都吵不赢她，偏偏我又不会吵架……”纪宛恬打断他的话，“打住，这是女人的战争，跟你这个吃瓜群众有什么关系呀？”

纪佑希一愣，“可是……”“好了，姑姑找上门，我自然会想办法对付她，你就别瞎操心了。”

见他还是不能释然的样子，纪宛恬佯装生气道：“不是，你什么意思呀，看不起我的战斗力还是咋的？你姐姐我虽然不才，但论吵架讲道理瞎掰扯，我有自信不会输给姑姑的！”

纪佑希抿抿唇，没敢直接说你的自信是盲目的，只小小声地提出反驳意见，“你一直就没赢过姑姑吧……”纪宛恬敲了下弟弟的脑袋，“瞎说什么呢，那是我以前有心相让，否则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哪轮得到姑姑嚣张呀！”

纪佑希狐疑地打量她，虽然心里不信，但也没有再泼冷水，轻叹了口气，不抱什么希望地说道：“最好是这样吧。”

纪宛恬很自信地摆出V字剪刀手，“放心，信姐姐，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