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颖心里懊恼，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嘴巴，亡羊补牢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也亏你及时止损，不然等真结了婚才发现不合适，那才叫一个惨呢。”

凌寒默然不语，显然已经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看到他这样，张颖也不好再劝什么，刚巧也走到了分叉路，便互道再见，各回各的家。凌寒进屋时，凌爷爷已经吃过晚饭，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扭头看过来，“这么快就回来啦？”

凌寒嗯了声，换上拖鞋，随手解开脖子的围巾搭上衣帽架。“跟张丫头见过面了吧？”

凌爷爷端起面前的热茶，絮絮叨叨都念着，“你也真是的，你俩不在一个地放上班，难得过年见一次面，也不带人家去好点的馆子，非要去吃那什么拉面，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你小气。”

凌寒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揉了揉额间，低声解释，“不是我不想带，是她指定非要去那家面馆，我也是客随主便。”

听出他话中的倦意，凌爷爷端倪他的表情，疑惑地问道，“你不就是跟人家出去吃个面么，至于搞这么累吗？”

“我不是累，就是忽然有点不得劲。”

凌寒往后一靠，背后是绵软舒适的沙发垫，心里却堵得有些闷。在外面打拼了几年，他近来越发稳重，也早习惯了带上名为成熟的面具示人，只有在最亲近的爷爷面前，他才会卸下一身伪装，流露出几分孩童时的稚气。想到刚在面馆里看的，恹恹的心情又添了几分郁结，他不由自嘲地笑道：“爷爷，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啥意思？”

凌爷爷没听懂，略一思索，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怎么，你今天又没约到宛恬？”

前段时间他天天催凌寒约宛恬过来玩，也不知是孙子没尽力，还是宛恬太忙这话的没空，反正人就没出现过，他原本还有些着急，不过后面渐渐地想通了，也就不再去催了。虽然他很喜欢宛恬，也很希望孙子能和宛恬走到一块，但强扭的瓜始终不甜，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要是逼得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不如顺其自然算了。凌寒默然，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听到这话，凌爷爷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讶异地睁大眼，“不可能吧？上次她不是说没男朋友的吗？”

“说是那么说，谁知道真实情况如何。”

凌寒心里有些堵，连带回话的兴致也不够高。凌爷爷从他话中听出了些深意，想要问得更详细些，但见他情绪不佳，又怕问多了惹得他越发不快，坐在那很仔细地琢磨了片刻，自顾地分析道：“难道是宛恬故意瞒我们？也不至于啊，大姑娘谈恋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她没必要骗我们吧？”

凌爷爷碎碎念着，凌寒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外面已是夜色浓重。凌寒撑着身，靠在床屏上坐了半响，脑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门外传来爷爷的敲门声，“阿寒，你醒了么？爷爷给你煮了夜宵，要不要吃一点？”

凌寒晃了晃头，稍稍振作起精神，走过去拉开门，就看到爷爷端着碗汤圆站在外面，腾腾的热气如薄纱隔在两人中间，他看到老人家脸上掩不住的关切和担忧。凌寒心头一暖，又觉得内疚后悔，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爷爷替自己操心。这种时候，就算再没胃口，也不能辜负了热乎乎的这份心意，于是他笑着接下来，“你不说还不觉得，一闻到这味道，还真有点饿了。”

凌爷爷呵呵笑着，“那去餐厅坐好，好好吃。”

“嗯。”

爷孙俩移步餐桌上，凌爷爷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着看孙子吃汤圆。就着还不错的气氛，凌爷爷将刚刚的疑惑摆出来，凌寒这回没再瞒着，就把在拉面馆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听完他的话后，凌爷爷沉吟半响，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放弃，依我看，宛恬和那男孩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关系。”

凌寒垂眸望着碗里的汤圆，一颗颗白生生的负载水面，圆润得可爱，不置可否回了句，“是吗？”

其实他也没有收到很大的打击，对纪宛恬的那点心思，也就是过年这次见面才冒出来的，谈不上有多深厚，只是好不容易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认认真真地动了一次心，还没等表白就被宣告失恋，不免就有些惆怅。而且纪宛恬还是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邻居妹妹，这十几年来，他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接近加深关系，却白生生地全浪费掉了，这样的错过，让他意难平却又无能为力。凌爷爷不知道他这些心里活动，继续分析道：“我猜着多半是你误会了，宛恬这丫头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她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骗我们图什么呢？”

被这么说好像也是这个理，凌寒心头一动，眼里燃起一丝希望的亮光。凌爷爷见他来了精神，再接再厉地深入解析，“没准人家只是纯粹地过来找宛恬玩而已，现在不比旧时代了，男男女女相处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见得坐在一块吃饭就是那个关系吧？再说了，你下午也和张丫头下面馆了，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老人家的话还是很有逻辑的，凌寒没出声，但已经接受了爷爷的说法。是啊，宛恬只是介绍那人是她朋友，并不是男朋友，而且从头到尾他们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他只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坐在一块吃面，单凭直觉就对这份心动判了死刑，确实有些武断了。想通了心里的曲曲绕绕，凌寒一扫之前的消沉，当下是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吃掉碗里剩下的汤圆，跟爷爷交代了声就开车出去了。而此时此刻，纪宛恬正坐在车里，被迫陪着陆灏临兜风。手机上的时间已经逼近十点，她终于按捺不住，对旁边的人抗议道：“我说，你差不多就得了，是不是应该送我回家了？”

都怪她一时大意信了陆灏临的邪，以为吃完面他就会送自己回家了，所以从拉面馆出来上了车，她系好安全带，很放心地玩起了手机。等她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开到跟郊外的小树林了。陆灏临一只手控着方向盘，懒洋洋地回：“不急啊，时间还早，我们再兜一会吧。”

今天在养老院忙活了一天，纪宛恬早就累得浑身乏力，有气无力地说道：“兜什么啊，天寒地冻的被窝才是真爱，算我求你了，放我回家躺尸吧。”

陆灏临不为所动，“车里也一样能躺尸啊，暖气我都给你开足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满的地方多了！”

纪宛恬吸了口气，憋住没呼出，“陆少爷，我今天可是跟你请了假的，按协议上的规定，我完全可以拒绝陪你吃今晚这顿晚餐，你现在肚子填饱了，我也额外陪你瞎晃了俩小时，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只要他在身边，她的神经就不可能真正得到放松，能休息得好才怪呢！而且陪他折腾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快到极限了，极度需要一个完全没有他气息的地方。陆灏临斜睨了她一眼，见她郁闷地扁着嘴，焉了吧唧地靠在车窗上，跟打焉的茄子似的，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看来是真累了，陆灏临想到明天就要回S市，到时候又是一顿舟车劳顿，还是早点放她去休息为好。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调转车头开向学校。小镇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尤其到了晚上，那股悠闲悠哉的气息就更浓郁了，静谧的星空下，街道两旁都有笔直的路灯站着，灯笼一样的造型，发出幽黄的亮光。车子沿着路，以一种不徐不缓的速度前行，因为没开音乐，空间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轮胎压过碎石子的声音。纪宛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然之间，她脑子里闪过凌寒的脸，联想起之前答应凌爷爷做松鼠鱼的事，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她这一惊一乍地，把正在专心的陆灏临吓了一跳，有些无语地问，“干嘛？后背张针了？”

纪宛恬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说道：“陆灏临，我明天还要再留一天，后天才走。”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买好票了吗？”

对她的临时变卦，陆灏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并不在意什么时候离开，一切只随纪宛恬的意，她留他就留，她走他便跟着走。纪宛恬解释，“我刚刚看到寒哥哥，忽然想起以前答应凌爷爷的事还没办成，明天我得去他们家一趟，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

车子忽然踩了刹车，猛地停下来。纪宛恬猝不及防，顺着惯力地往前一扑，又被安全带给拉回了椅背上。她火了，生气地瞪他，“你干嘛呀！”

陆灏临脸色阴阴的，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讥诮，“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人家让你去做饭，你就屁颠屁颠地去了，纪宛恬，你就是故意气我的吧？”

纪宛恬争辩道：“谁气你了？我就是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要轻易食言！”

陆灏临冷笑了声，“你对他们爷俩倒是挺积极，对我怎么就这么敷衍被动啊？”

“笑话！你们又不一样！能相提并论吗？”

这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陆灏临脸色更加难看了，咄咄逼人地问道：“哪不一样了？你是想告诉我，他们比我重要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