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桐和小女孩小声交代，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进来，小女孩点点头，很疑惑的答应了。我和佟桐跟着大叔进了内屋，昨天我曾答应过大叔，帮他完善他想创造的“生命”。可现在的我，却无力去欺骗大叔了。昨晚的梦让我感触颇多，如果我是大叔，我多想有人来骂醒我，拯救我，而不是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欺骗我，让我在自己所幻想的世界里迷失。我有些害怕，害怕击溃大叔最后一个梦时，他就彻底疯了。直到佟桐忽然在我耳边说。“相信自己的感觉。”

佟桐，似乎有一种特异功能一般，总在我迷茫的时候洞悉我，然后提醒我，她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似乎有直击心灵的魔力。在佟桐的提醒下，我决定了。……“大叔，是这样的，你说想要实现的生命，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便是实现了，也不可能是你的爱人。”

我的语气很沉重很认真，而大叔听后也是一愣。笑意从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愤怒到颤抖。“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实现，你做不到，就说不可能，你没有资格去这么判定！”

大叔指着我，他的声音在颤抖，可能是昨天的我给他了希望，而今天，我让他失望了。“就算你做出来了！你做出来的生命怎么确定一定是她？”

“我……”“我打个比喻，假设现在科技水平很发达，能将你完美复刻，那复刻出来的你，和原本的你，是一个人吗？”

“怎么不一样！”

大叔对我嘶吼着，而我，用更大的声音对他吼道。“没错，他有你的记忆，他有你的模样，他甚至可以在未来事无大小和你高度重合，但你们，是有两个个体，就像拥有同样记忆的双胞胎一样，你的视角永远在原本的你身上，而不会在那个被复刻的你身上。甚至，你打那个被复刻的你一耳光，感觉到疼的人也是他，并不是你！”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大叔在疯狂的摇头，慢慢的蹲下身去，抱着头，痛哭了起来。大叔的样子很可怜，就像梦想被无情的撕碎，最终他还得要面对这无法面对的现实。我看着痛苦的大叔，有些不忍。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放任他继续下去，对死去的她，无法交代。对门外渴求的孩子，亦无法交代。“放屁，你们就是想阻止我，哈哈，一定是我快要成功了，你们嫉妒，你们就是不想我好！”

大叔还在深渊中挣扎的，他死死的捍卫着自己最后的希望，不愿让我破灭。“你明明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却依旧在骗自己。你真的为了救活她，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说出去多伟大啊，啊？我复活了我的爱人？可实际上呢，我只是害怕孤单？制造了一个假的她，只要我相信，那她就是真的她？”

“不是，我不是……”大叔站了起来，拿起身边的椅子，由于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就当我以为，那椅子会结结实实落在我身上时，老板出手了。佟桐握住大叔的手腕，迅速转身，一个过肩摔，将大叔摁在了地上。“卧槽。”

我惊呼了一声，我从不知道原来佟桐居然有这样的爆发力，看起来柔弱，但起码能打两个我。“生命就是如此，一旦逝去，永远无法挽回，敬畏生命，顺应天理，生老病死，无法逆行。与其去完成无法完成的事情，倒不如接受现实。”

佟桐冷言道。“我为什么不能逆天而行，谁规定的？”

被摁在地上的大叔，依旧极力反抗着站起，佟桐并没有继续摁着大叔，而是等大叔站起来后，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以为我愿意死吗？你以为我不想陪着你们过吗？可这都是命，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太自私了……”佟桐爆发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只我惊呆了，大叔也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操作？“对……不起。”

不得不说，佟桐的操作我虽然没看明白，但似乎还是很有用的，大叔居然慌张了起来，他双手颤抖想去安抚佟桐，又害怕似的缩了回去。“对不起有用吗？我离开你们已经四年了，四年你有听我话吗？你照顾好我们的小宝了吗？你照顾好自己了吗？”

“我……”“你出来看看……”佟桐一把抓住大叔的手，将他带出了房间。门外，小女孩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们，有些担心的看着狼狈的爸爸。“小宝怕高，却忍着害怕把高处的东西全部摆放在地上，就为了拿东西方便，你这个做父亲的有体会过她的感受吗？”

“你看到过，可你却假装没看到！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一个孩子，都比你勇敢。”

“你失去了你最爱的我，可小宝也失去了最爱她的母亲，而你呢，从小宝开始坚强的时候，开始能够照顾自己和你的时候，你也选择离开她？去追寻你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残忍吗？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个懦夫！”

“我不是，我只想复活你！”

可能这句话戳到了大叔的痛点，大叔极力喊道。“你就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不可能再复活了，你是医生，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我……”大叔思考良久，他看着小宝，看着佟桐，看着这满地的杂物却又尽力堆放整齐。最终，大叔的目光落在了亡妻的遗像上。大叔哭了，哭的越来越大声，他似乎想将心中所有的不甘，愤怒，无奈，无助，懊悔的情绪全都迸发出来，撕心裂肺的哭着。直到许久之后，大叔这才停止了哭泣，他擦干了眼泪。“是我错了。”

大叔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明。大叔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少感情，可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很后悔，后悔为了逃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我又看向佟桐，惊讶的发现，佟桐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瞳孔已经不再涣散。“那今后，小宝就再一次拜托给你了，不要再让我失望。”

而面对低头认错的大叔，佟桐不再训斥，她的表情温柔了下来，轻声说着。大叔没有回答，郑重的点点头。“小宝~”佟桐看着怀里的小女孩，亲切又温柔的呼唤着。“妈妈？”

小女孩却生生的又带有些许疑惑的回应着。“妈妈在，小宝真乖，比你那不靠谱的爸爸强多了，小宝啊，原谅妈妈不能陪你，但妈妈帮你把爸爸找回来了。”

“妈妈！”

小女孩抱住佟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宝不哭，小宝可勇敢了，去爸爸那边吧，爸爸回来了。”

佟桐将小女孩放了下来，而大叔也蹲在地上，拍拍双手，笑又哽咽的呼唤着小女孩。“小宝，来，到爸爸这边来。”

待小女孩跑向大叔后，佟桐的瞳孔再次布满虹膜，面无表情，和之前的反应判若两人。“小宝，以前都是爸爸的不对，爸爸今后要好好照顾小宝，明天，我带你去玩，去你好久好久之前就想去的游乐园好不好？”

“可是……呜……可是我明天还要上学！”

“那就请几天假，我不管，我明天一定要带你去玩。”

大叔用小孩子的语气跟小女孩说着。“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小女孩原本想双手叉腰教训一下大叔，可还是没忍住，抱着大叔哭得更凶了。直到许久之后，小女孩哭累了，拽着大叔的衣角沉沉的睡了过去。大叔将小女孩安置在沙发上，这才一脸惭愧的对我们说。“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是今天你们骂醒我……”大叔顿了一会，他看向佟桐，有些茫然的说道。“你……嗯……算了。”

我知道大叔想问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大叔突然不想问了。与其知道，不如留一个希望。“嗯，没关系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该走了。”

佟桐说道。“对了，你们是谁介绍来的。”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别再被深渊吞噬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小心翼翼的离开了那里。……路上，我有数不尽的疑惑，我问着佟桐。“所以，老板，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不像大叔，我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来着，大叔不想继续问，是想留个念想，起码相信人死后灵魂是存在的。“你可以认为，是人生模拟。”

佟桐说道。“牛哇，老板，诶，啥时候教教我，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跟鬼上身一样，这不可能呐，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兴许，有呢？”

“我反正不信。”

“那，你看看你背后，是啥？”

“哇，老板，你可别吓我啊，我害怕！”

“好吧好吧，赶紧回家吧，累了一天了。”

回程的路上，佟桐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想，她一定是累了。这两天，我学到了很多。走进深渊，悉知过往，人生模拟，拔除深渊。这似乎与传统的心理医生有些不同，但我感觉这效果，是绝妙的。不尝试别人的深渊，不感受别人的痛苦，又怎么能在绝路中找到生机。就好像，如果没有那个梦，我不可能觉得大叔需要有人拉他一把，而是继续帮着他欺骗他自己。不过始终我还是没有老板厉害，我光顾着骂醒大叔，却没有发现，其实小女孩，才是最终的钥匙。佟桐模拟的，是三个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