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王阳送回，继续在精神病院忙碌一阵子后，便回家了。“老板，知道事情的经过了，接下来有啥突破点吗？”

我问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王阳走出深渊。再让佟桐“鬼上身”一次？去骂醒他？不太现实，好像，虽然王阳的女友参与其中，但和王阳的现状并无直接关系。况且，如果有用，佟桐早就做了，不必听完故事后一言不发的将王阳送回去。“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佟桐双目无神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些疑惑，看当时王阳的状态，并非编造出来的，所有的话语都是饱含情绪的。“只能说大致是这样的，但还有关键的一处，他撒谎了。”

“哪处？”

“我也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老板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我极力将事件的经过想了一遍，都没有任何感觉异常的地方。但我也不觉得佟桐说错了，毕竟她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很敏锐。“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去他家里看看。”

“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我问着佟桐。佟桐指了指资料中的一处，是当时评论中的一句话，暴露了王阳的名字和家庭地址的那个回复。直到现在，我才深刻的体会到，也许佟桐想的没错，有些事情，可能跟我说了我也不一定能懂。……顺着地址，我们来到王阳的家里，王阳的家也是在农村里，而佟桐，依旧能爆发出奇特的寻路特长，很快就找到了。只不过这个家，好像已经荒废了一段时日，院子里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墙壁上到处是油漆写上去的字，有些是所谓的爱心人士留下的，有些是十二个同学的家属留下的，总之，都是不堪入目的话语。礼貌性的，佟桐敲着门，可是许久，里面都没有发出声音。“诶？你们是这户人家的亲戚吗？”

路过的阿婆看到我们敲门，便凑过来问我们。“嗯，我们是王阳的高中同学，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哎哟，惨喏。”

阿婆抱怨了一声，然后又继续说道。“阳阳从小阿妈就走了，现在出了那档子事，阿爹本来就病重，那些人天天来吵，阿爹一气之下就也走了。后来阳阳就疯了，乡亲们只好往精神病医院送，哎，好好的上个大学，现在搞得家破人亡，也是命苦。”

“反正这家没人住了，你要是想看看阳阳，只能去那精神病院找了，你要不要地址，我去帮你们问问。”

“那谢谢您，奶奶。”

“么得事，么的事，这孩子我也从小看着他长大，打小就乖得很，哎，那些人也真是的，有罪没罪警察不都讲清楚了吗，闹个啥子，非要搞得人家不好过。你们看见阳阳了，记得跟他说，王奶想他了，赶紧好起来，回来我给他煮汤圆吃。”

王奶满脸慈祥握着我们的手，帮我们讨来了精神病院的地址，然后，我们就分别了。我们在附近找了一个吃饭的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买了个手电筒，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准备采用非法的手段进去看看。“真的是，咱好歹也是一个懂法的新时代好青年，上次你顺别人日记，这次又要翻墙入室。”

我埋怨着，但还是很不客气的进入到王阳的家里。我们到处翻找着，终于找到了王阳的卧室。我们很快找到一个上锁的柜子，既然翻墙入室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不介意再撬一次锁了。柜子里存放的东西并不少，有他女朋友的照片，还有与其往来的信件。但最下方，我们找到了一张王阳写给女友，但没有送出去的一封信。……我最爱的王雅。对不起，我不知道道歉还管不管用，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恨我吗？我擅自做主，结束掉了你的生命，你恨我也是理所应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看着他们都已经快饿死了，才决定撒一个鹿肉的谎。可最后做什么都是徒劳，我什么都没有保护到，直到最后，他们都走了。我本想算了，也跟着你们去好了，然而，讽刺的是，我居然活下来了。后来，他们都骂我，骂我是个人渣，是个禽兽。无论骂我什么都行，但唯独这个，我无法接受。我没有吃鹿肉，毕竟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坚持，一切我都能认，可唯独这个，我不能。可我到后来才发现，也许，这是报应呢？我终究还是做了违反人伦的事情，活下来，也许是让我去承受这份罪过的。总之，王雅，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管不管用。……原来，王阳隐瞒的真相在这里。我想他并非刻意去隐瞒，只是现在的大脑完全欺骗了他。他不愿意相信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活在了另一个故事中。其实，王雅很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而王阳实在不忍心看到王雅活在痛苦之中，提前结束了她的生命。也是这一次，王阳看着接下来还会有人死去，成为了那个处理肉的学长。之后的事情，是别人效仿他所做的，毕竟都已经没有获救的希望了，与其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不如，来个痛快。……我已经能理解了为什么当时的王阳会那么坚持辩解，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自己与禽兽区分开来，也是因为是她，所以才坚持下来。我也能体会为什么现在的王阳不再坚持了，他觉得这是自己该受的罪孽，活在每一天都会不断犯恶心的回忆当中。……我们离开了那里，事情的真相已然明了，现在就该拔除深渊了。回到家的时候，佟桐急冲冲的跑到茶几上，提起笔和纸不断的书写什么。我不小心瞅见了她的眼睛，那布满虹膜的瞳孔居然又开始收缩了起来，这种状态，直到书写完成之后，才恢复正常。只是，写完信的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我以为佟桐在跟我说话。“没什么……”然后佟桐收好了信件，将它放在信封里，封面上写上“王雅”两个字。……隔天，我们依旧去了精神病院，佟桐给了王阳一封信，而王阳看着封面上“王雅”两个字时，不敢相信却又很急促的拆开了信件，慌张的看了起来。……我也最爱的王阳你还好吗？如果你现在过得不好，那你就真对不起我了。其实，当时，你下决心结束我生命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我已经坚持不了了，也感谢你帮我结束掉了生命，我已经很狼狈了，不想变得更狼狈。至于鹿肉，我从没怪过你，或者说，我很荣幸。虽然结局并非是你我想要看到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最能理解的一种做法了吧。我的王阳永远是这样，永远会去保护别人，让别人很有安全感，这也是我一直在你身边的原因。虽然今后的日子里我无法陪你继续下去了。其实不必过分自责，即使被你欺骗的那些吃下鹿肉的人，都没有怪你，也是因为你，他们才能度过这漫长的日子。只是，再也等不下去罢了。时间有限，我只能对你说这一些了，最后重申一遍，我并没有怪你，到现在，我还是爱着你。……王阳抱着这封信，嚎啕大哭。“是她的笔迹，是她的语气，是她，是王雅。王雅没有怪我，谢谢你们，谢谢，谢谢。”

王阳激动的指着信件，语气非常的开心。他给我们深深的鞠了几个躬后，拿着信像个孩子一样跑开了。“老板，你好牛啊，连笔迹都能模仿，刮目相看。”

眼看又解决了一件事，我毫不犹豫的对佟桐竖起大拇指，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而佟桐依旧面无表情，嘴里依旧嘀咕了一句。“这样，真的好吗？”

“没啥不好的，虽然伪造别人写信的确不咋地，但结果还是好的嘛。”

“我不是说这个，你个笨蛋。”

佟桐生气的骂了我一句后，便自顾自的走了。……直到半个月后，我才知道佟桐说得这句话，是因为什么。那一天午后，空调突然又抽风的直冒冷气，冻得我都打哆嗦了。而佟桐却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直至许久之后才对我说。“王阳，今天走了。”

“走了？”

我没反应过来，重问了一遍。“嗯。”

“出院啦？”

“没，他自杀了。”

“啊？不是深渊拔除了吗？为什么还会想不开？”

“或许是想开了，就走了呗。”

佟桐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我忽然感觉那段时间的忙碌是没有意义的。“所以，这次，是我们失败了吗？”

我有些沮丧的询问着。“并没有。”

“怎么说？”

“所以，这是我们和心理医生的区别。心理医生是想让他们活着，而我们，只是帮助他们直视内心的深渊，至于之后他们会作出什么抉择，那就不属于我们的范畴之内了。”

“那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我是真的很茫然，与其让他好起来再死去，还不如随他一直活在幻想之中。“你可以理解为，已故的人想给活着的人带去最后的话。”

“可那封信，是你写出来的。”

“那你又怎么确定，不是王雅所想的呢？”

佟桐的话，我思考了好一会。确实在某些方面中，我不及佟桐，佟桐可以深度模拟别人的人生，不然就不足以让对方相信了不是吗？我想，王雅如果能回应王阳的话，这封信也是可能被写出的。只是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